|杜丹 | 共生、转译与交互:探索媒介物的中介化( 六 )
不仅如此 , 书写媒介的中介化意图还“转化和改变人与使用情境”(Ihde,2002:100) , 发展出更广泛的行动者及其社会身份 。 比如:在欧洲 , 打字机最初旨在帮助视力不佳者或盲人书写 , 但是 , 打字机最终流行于各种办公室或秘书机构 , 成为书写最普及的媒介 。 由于两只手打字通过技术具身的方式(身体-打字机)创造出纸张上的文字流 , 打字机的键盘能够“捕捉年轻女性所具有的手指技能” , 以至于“她们的钢琴手指提升了她们的经济价值 , 许多男性秘书的工作被年轻的自由女性代替”(Ihde,2002:97-98) 。 如今 , 凭借互联网与人工智能(AI) , 书写已然突破了人与机器、实体与虚拟、专业与业余等边界 , 一些网络写手运用电脑创作的文本不仅在互联网中传播 , 甚至从线上影响至线下 , 产生了愈加广泛的社会影响 。 还有一些通过机器人写作的“算法新闻”(algorithmic journalism)[6]、运用机器人绘画的案例也告诉我们 , 经过深度学习的人工智能(AI)已能够进行独立的艺术创作 , 比如:微软小冰通过和人交流来不断训练自身 , 学会了“完全原创”地写作、绘画与唱歌 。
可见 , 在历时性的层面 , 不同的书写媒介“型塑或转换”不同行动者的角色及其社会行动 , 创造且改变了不同的文本内容、信息生产与传播 。 在空间层面 , “上手”的媒介物又是如何中介化各种交往关系的呢?
首先 , 共生体中媒介物的中介化通过人-技交互介面(human-technology interface)来实现 。 正如前文所言 , 身体与媒介物存在着互嵌、近程与远程的空间关系 , 这意味着人-技交互的介面是由身体与一系列与之交互、处在不同空间位置、有形或无形的媒介物组成 , 中介化运行的基本条件是媒介物要兼容大多数不同类型的用户和多类型的计算机设备、通讯装置和应用程序 , 并沟通彼此的信息传递 , 一方面 , 人-技交互介面向各种计算机设备、通讯装置或应用程序提供用户输入的信息 , 另一方面 , 人-技交互介面以人可知觉的方式传递且呈现各种媒介物向用户输出的结果 。
比如 , 一些可穿戴设备的交互介面就嵌在人的身体表面 , 它们不仅轻便、小巧 , 还具备生物兼容性 , 从而保障了人体与智能装置之间的交互通畅;人与计算机之间是一种近程空间关系 , 人通过键盘、屏幕、鼠标和应用程序等介质输入数字信息 , 并接受电脑的信息反馈 , 当人技术具身地熟练掌握了在这些介质上敲(点)击、移动、放大或缩小时 , 就可以体验到文字、图像的“流淌”(flow);一些混合现实的游戏也是近程空间关系的体现 , 通过传感器 , 人将身体的行动信息传递给计算机 , 从而实现虚拟与现实混合的游戏体验;人通过通讯卫星展开视听交流、导航 , 呈现的是远程空间关系中人与媒介物的联结与交互 , 通过电子信号的移动、传递与沟通 , 信息在不同的人与物、物与物及人与人之间流动 , 进而转变人的行动 。
其次 , “上手”且“透明”是所有媒介物中介化过程中的共同意向 。 任何新媒介技术 , 如果要被普遍认识与使用 , 就必须被人具身体现 , 接近“透明”则是媒介物具身体现呈现出的“上手”状态 , 只有当人熟练掌握某种媒介技术之后 , 物件才能上手 , 仿佛变得“透明” 。 在一定程度上 , 媒介物的演进也是以其透明程度为标准的 , 这即是说:一旦人掌握了某种媒介物的使用技能 , “新仪器或技术物件的发明创造会再次呼吁在新的一系列适应中进行相同的实践 , 而且用户也许很容易地就从一种技术转移到另一种技术”(Ihde,2010:124) 。
可见 , 在人媒介具身时 , 不同时空中的媒介物既具有差异性的中介化意图 , 也显现出“上手”且“透明”的共同意向 , 它们在与身体的融合与交互中总是转变人的行动、决定和调节人的体验 。 然而 , “上手”且“透明”是人媒介具身时试图接近的一种理想状态 , 媒介物本身并不透明 , 也没有完全透明或上手的媒介物 , 它们时刻都可能通过“在手”呈现其物质性 。 比如笔、电脑、手机与卫星都可能会损坏 , 即使当穿戴Google眼镜这样的设备时 , 封闭、环绕的虚拟技术环境并不能让人感知到透明 , 因为人的神经系统无法完全卷入虚拟现实的环境 , 无方向感、眩晕和恶心等身体症状随时会让实践者体验到身体与媒介物的实体差异 。 正如Ihde(2002:11)所说 , 人渴望技术的纯粹透明 , 但当前的人-技交互“缺少整个身体知觉的卷入” , “仅仅是人超越试听、静态体验的一小步” , 虚拟现实的发展还有待于人的身体进一步融入媒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