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丹 | 共生、转译与交互:探索媒介物的中介化( 五 )
“转化”是媒介物转译过程的第二层含义 。 比如 , 当你想要联系某人时 , 看见手机就在桌上 , 你就会用它给对方打电话 , 在这个转化的过程中 , 人和手机都发挥了作用 , 人通过使用手机这一物质实体及其功能 , 形成“人-手机”共生体 , 从而达成社交的目的、过程和意图 。 媒介物“转化”人的所看、所听与所想 , 使个体行动者成为信息的生产者、传递者与交互者 , 群体性的“转化”就可能形成特定信息流的生产、交流与沟通 , 从而产生由点及面的传播力量 。
然而 , “构成”与“转化”常常被人所忽视 , 这主要是因为在整个转译过程中媒介物的黑匣子化(black-boxing) 。 由于(移动)智能终端本身由多个实体部件集成 , 每个部件都有不同的构造与功能 , 会形成不同的黑匣子 , 因此 , 当人“上手”时 , 这些部件及其整体就可能退出或“透明” , 所有与媒介物相关的一系列原材料、资源、设计、生产、网络与基础设施等因素也都被隐匿了起来 , 而只有它们“在手”时 , 才会被注视和关注 。
这些论述 , 体现了拉图尔对于技术物在中介化过程中如何“型塑或转换”人的行动的洞见 , 然而 , 当将该理论资源引入传播学的具身化实践研究时 , 我们不难发现 , “构成”、“转化”和“黑匣子化”都呈现出媒介物在中介化过程中的行动者角色 , “铭刻”和“授权”体现出的则是人对媒介物的单向操控 , 虽然它们是媒介物发挥“型塑或转换”作用的前提 , 并具有重要意义 , 但无助于我们深入理解作为行动者的媒介物 。 进一步说 , “铭刻”与“授权”都意味着技术物的受动角色 , 虽然脚本在媒介物中介化的转译中指示出某“物”的行动计划 , 但仍然是人的意图的延伸;在人向媒介物授权的同时 , 我们也不难发现诸多媒介物向人授权的现象 , 比如 , 盲人或听力障碍者无法像常人一样使用手机 , 这并不是设计者事先铭刻的意图 , 设计者并没有在构思之初就歧视残疾人 , 而是因为只有听力与视力健全者才能无障碍地使用且体验手机 。 因而 , 拉图尔关于中介化的技术物如何转译人的行动的理论 , 不足以帮助我们从媒介具身的视角来揭示作为行动者的媒介物的中介化意图 , 尤其无助于我们探索人为什么如此“依赖”各种数字媒介物 。
4媒介物的中介化
拉图尔理论留下的缺憾 , 可以通过运用后现象学关于人与技术物的中介化关系理论来加以弥补 , 从而使我们更好地探讨媒介物在人具身化实践中的中介化意图 , 以及对人的行动与体验的影响 。
(一)中介化意图:时间与空间的交织
伊德认为现实就存在于“人-技术物-世界”的关系中 , 他批判地吸收了海德格尔的技术的意向性 , 认为技术不是海德格尔所言之本质化或作为“座架”(Gestell)的技术 , 而是物质、实用与非还原(non-reduction)的 , 技术的意向性以一种“揭示方式”(way of revealing)解释世界(Ihde,2010:117) 。 伊德将技术物中介化的人与世界的关系描述为通过技术具身的关系(embodiment relation)和解释的关系(hermeneutic relation) , 这即是说 , 技术具有中介化的意图 , 其通过融入人的具身化实践、与人交互来揭示并解释世界 , 使人凭借技术物存在于且创造他们的“生活世界”(lifeworld) 。 伊德的人与技术物的中介化关系理论 , 虽然聚焦技术物件 , 但其所描述的中介化的技术物与身体交融 , 并非独立和对象化的技术物 , 而是与人共生与交互的媒介 , 因而 , 运用这一理论资源 , 将有助于我们继续探索传播现象中媒介物如何塑造人的行动与体验 。 接下来 , 让我们以书写媒介为例来阐释媒介物的“中介化意图” 。
在人使用书写媒介的具身化实践中 , 中介化意图就内化于不同的书写媒介 , 它们在接受人的意图的同时 , 也纷纷向人授权 。 具体而言 , 一支笔会产生与打字机、文字处理器完全不同的书写方式、范式与文本 , 笔还有难以复制的私密的意图 , 人们用笔倾向于书写情书与家书 , 并产生更具个性化和精心雕琢的风格;打字机则具有公开和反复敲击的意图 , 产生更大众的写作风格和文本;在互联网普及的时代 , 书写通过键盘、鼠标、屏幕图形界面、文字处理器等中介物完成 , 它们具有数字化、程式化和规范化的意图 , 并形成易于复制与粘贴、删减与添加的编辑方式、简约风格与文本外观 , 使得书写更像是身体与媒介物“在一个系统中的行动”(Ihde,2002:98) , 文本内容更易传播 。 因而 , 人的书写实践并非完全出于人的意图 , 中介化的媒介物作为积极的“转译者” , 不仅决定了人在不同的时刻与环境使用不同的书写媒介 , 还塑造出不同的使用经验、文本内容和交往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