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奇怪呢,为什么有的年轻人还能接纳我?偶然出去做个讲座,好多人来听,全都那么年轻,对比之下,我自己老得不好意思,讲的东西也跟当前时代关系不大。但反过来你也可以这么想,大家都生活在当前时代,你拿出些古旧货色,虽然过时,倒为现实提供了一个参照系。我不会怂恿年轻人跟着我的想法去过日子做事情,但讲讲我的想法对他们应该还是有益的。
南都:您在书里面提到现在阅读都碎片化了,说以后不想再写这种传统的著作,希望以评注的方式来阐发观点。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陈嘉映:是,系统阅读越来越少了,不过,我觉得还要考虑到另外一个方面。本来系统阅读就是一小撮精英的事儿。一直以来,直到70年代,多数中国人不识字,更不可能系统阅读。现在差不多所有人都能阅读,这新增加的识字人多半不会去读朱熹、王阳明,他更有可能就读点碎片化的东西。至于旧时候的体系性写作,我的确认为有点过时了,比如像黑格尔的《哲学全书》。《哲学全书》的第二卷是自然哲学,我倒不是说它没有什么教益,但我们今天肯定不会这么来写自然哲学了。从我现在的眼光看,不仅是过时,那种进路干脆就是错的。用我的一个已经过世的老朋友的话说,没谁能用实线把重要的思想连成一个体系。我们的确需要把散落的洞见连到一起,融贯汇通,但有时是用实线连,更多的时候是用虚线连。旧时候那些体系,好像真有谁把天下的事情都想清楚了。
南都:80年代的时候,甘阳等人主导编辑了一套书叫《文化:世界与中国》。当时你们是很有雄心的,逐步译介外国哲学、出版研究著作,最后一步的目标是要建立中国哲学自己的体系。现在已经把这最后一个目标解构了吗?
陈嘉映:那是甘阳的宏伟计划,不是我的,我自己没有那么清楚的筹划。这个计划似乎并没有落空。以我自己的工作说,先翻译出了《存在与时间》,接下来写了《海德格尔哲学导论》,后来写的东西里有更多的自己的思想。我觉得甘阳还挺有眼光的。
南都:您最近在研究什么题目?会按照尼采或罗兰·巴特那种方式去写作吗?
陈嘉映:最近几年我在研究一个题目,叫“决定论与自由意志”。有时候你会想,这世界里的一切都被决定好了。尤其如果你要是从物理系毕业的话。每件事情都有原因,它被原因决定好了。你的想法被大脑神经活动决定好了,大脑活动被此前的事情决定好了。但你倒过来一想,这不可能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早在大爆炸的时候就被决定好,这不可能啊?我琢磨了一辈子,这几年更集中地去思考这一块。
“哲学这个行当天然有一种神圣性”
南都:您是怎么进入了哲学这个行当?哲学工作在这个时代是不是一个特冷僻的事业?
陈嘉映:这个我在别处说过,机缘如此,不是事先面对好多道路,然后选了一条。肯定不是为了挣大钱买大房子,那时候这个选项不存在。也不怎么是因为哲学对社会多重要。通常是这样,你做做这个,做做那个,发现其中有一种格外吸引你,后来你做得还不错,你就更爱做,更爱做的事你通常会做得更好。这么一个循环,把你卷着往一个方向发展,等到你后来发现“走错了路”也晚了,哈哈哈。
都说我们这个时代急躁,这话也说了好几十年了——也不只是人心浮躁,我们这个时代的情势就是这样,变得太快,什么机会都是稍纵即逝,你挣到快钱你就挣到了,放长线的往往落了空。我做工作不怎么急,跟时代心态拉开距离挺好的,至少,与众不同不也是一个现代人很追求的东西吗?
南都:长期安静的书斋生活是很让人羡慕的。
陈嘉映:这个行当,从一开始就跟社会的日常变化距离挺远,古时候人认为,真理追求,“悟天道”,它是divine的,天然它就有一种神圣性。有没有我不知道,但哲学的确有一种品质,足够让人安心,不汲汲于在社会上获得什么。何况还有一些年轻人一直愿意跟我读书论道,当然就更让我感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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