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线|编织家国理想的丝线:北宋《纺车图》新探

传为北宋画家王居正的《纺车图》得到了不同领域学者的广泛关注,但少有专题研讨。本文作者通过对图像的仔细考察,结合纺织科技史的研究成果,指出画中描绘的是一架有意体现出粗糙和原始色彩的麻苎纺车。此外,作者在梳理了“耕织图”、“豳风图”、“豳风七月图”及其与“纺绩图”的关系后,推测《纺车图》可能即属于元代出现的单独描绘纺麻景象的“纺绩图”类型,又与同为元代出现的将“豳风七月”诗单独绘成图画的“豳风七月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纺车图》不仅是家族繁盛、“世掌丝纶”的理想,同时也是豳风——理想的太平盛世——的象征,从而将家国理想合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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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传)北宋王居正《纺车图》卷 绢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 画后余有刘绎(道光庚子,1840)、陆心源(光绪十八年,1892)、张大千三跋
传为北宋画家王居正的《纺车图》〔图一〕得到了不同领域学者的广泛关注,但少有专题研讨。本文将通过对图像与文献资料的重新检视,提出新的看法。
一 缺席的证人
17世纪前期的某一天,兼收藏家与古玩买卖中间人的吴江人周敏仲带来一幅画请友人张丑(1577-1643)鉴定。画后有赵孟頫的两段跋,指出作者为王居正。遗憾的是,至晚在嘉庆年间,包括赵跋在内的元明人题跋已经遗失,仅存于张丑的著录之中。晚清收藏者陆心源(1834-1894)已经意识到赵跋存在的风险:“原有赵文敏两跋,惟赝鼎甚多,今赵跋已失,更难审定。”不过,我们还是能找到线索来指认这两段分别写于延祐四年(1317)与六年(1319)题跋的问题。
在第一段题跋中,赵孟頫称此画是南宋末年权臣贾似道(1213-1275)的旧藏:
延祐四年七月,予客燕都,有持此卷相示者,因以五十金购之,乃贾师相故物也,图虽尺许而气韵雄壮,命意高古,精采飞动,真可谓神品者矣。
画卷末尾确实有“悦生”、“似道”两方贾氏印,可对应张丑所说的贾氏“印识具存”,但若与贾氏真印对比,差距十分明显,如“悦生”葫芦印的腰部过粗,而“似道”印中“似”字单人旁篆法不同〔图二:1、2〕。在传世的贾氏藏品集《悦生所藏书画别录》中,确有“王居正纺车图”,但此书明末才出现。所以,贾氏印章应出自后人作伪,正如陆心源初见此画时,跋纸上赫然盖着金章宗的收藏印“明昌御览”,而张丑却只字未提,说明是明末以后加盖上去的。此为疑点一。
〔图二:1〕《纺车图》卷尾的“悦生”葫芦印与“似道”朱文方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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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2〕宋黄庭坚《松风阁诗》卷尾中的贾似道钤印 纸本墨笔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采自台北故宫博物院编:《公主的雅集:蒙元皇室与书画鉴藏文化特展》,台北故宫博物院,2016年
疑点二,赵孟頫称此画“图虽尺许”。可无论依何标准,《纺车图》都超过二尺(纵26.1厘米,横69.2厘米,陆心源《穰梨馆过眼录》中记为“二尺二寸四分”)。如此小横卷,何以误差竟高达百分之五十?
疑点三出自第二段赵跋,是一首题画诗:
春风杨柳色,丽日何清明。
田家作苦余,轧轧缲车鸣。
赵孟頫认为画中是“缲车”。“缲车”即“缫车”,用于丝绸制造中最基本的一道工序“缫丝”。将蚕茧泡在热水中,然后将蚕丝抽出,制成生丝。可是画中的景象,并不是缫车而是纺车。二者的区分对赵孟頫不应是问题。就在延祐五年(1318),即他在《纺车图》上写这首诗的前一年,他奉敕为一套《农桑图》写过二十四首诗,得到皇帝嘉奖,其中“织图诗”中就有对缫车与纺车的清楚描写。其中,“六月”诗描写了用缫车抽丝的场景:“釡下烧桑柴,取茧投釡中。纤纤女儿手,抽丝疾如风。田家五六月,绿树阴相蒙。但闻缫车响,远接村西东。”“九月”诗则描写了一架脚踏纺车:“教女学纺,举足疾且轻。舍南与舍北,嘒嘒闻车声。”在历代的《耕织图》中,纺车与缫车的区分一目了然,刚刚详细观看过《农桑图》并写下配诗的赵孟頫,怎么可能会在第二年歌咏另一幅描绘纺车劳作的绘画时分不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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