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做一个世界的水手,奔赴所有的码头”( 三 )


在俄国旅行时 , 我经常看到中亚长相、穿着橘红色背心的建筑工人 。 我知道他们是塔吉克人 , 可从来没机会和他们交谈 。
这时 , 表哥从身上摸出一本护照 , 上面写着他是“塔吉克人” , 但他认为自己是“帕米尔人” 。
“两者有什么区别?”
“你很容易看出塔吉克人和帕米尔人的区别 , ”他说 , “在俄罗斯 , 塔吉克人喜欢行贿 , 而帕米尔人从来不这么干 。 ”
说这话时 , 他的神色颇为自豪 。 “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 , 因为帕米尔公路的存在 , 帕米尔人更熟悉俄国的“生活方式” , 因此也比塔吉克人更适应俄国的生活 。 在苏联时代 , 帕米尔获得了更多的特权和物资供应 , 有很多科学家来到这里 , 帕米尔人的俄语也说得更好 。 独立后 , 同信仰逊尼派的塔吉克人不同 , 帕米尔人信仰伊斯玛仪派 。 阿迦汗四世关心这里的发展 , 兴建了大量学校和基础设施 。 相比西部的塔吉克人 , 帕米尔人反而更具现代意识 。
“此外 , 我们挨着中国 。 ”他说 , “中国的商品要通过帕米尔公路运进来 。 ”
他的意思是 , 帕米尔虽然地处边缘 , 却有中心之感 。 加上紧邻中国 , 未来大有可期 。 这个理论我虽是第一回听说 , 但好像也不无道理 。
说话间 , 表哥掏出一个小小的、卷好的塑料袋 , 里面装着暗绿色的药草 。 他捏起一小撮 , 压在舌根与下唇之间 。 我也捏了一小撮 , 学他刚才的样子 , 压在舌下 。 药草受潮湿润之后 , 下颚瞬间就麻木了 , 接着整个人天旋地转 , 如同迎头挨了一记闷棍 。 看到我这副反应 , 表哥哈哈大笑 。
我回到房间 , 足足躺了半个小时 , 才从药劲儿中缓过来 。 此时 , 夕阳余晖洒满房间 ,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
澎湃新闻|“做一个世界的水手,奔赴所有的码头”
本文插图

布伦库勒 图 刘子超
“我在这里做什么呢?”我想起作家布鲁斯·查特文(Bruce Chatwin)的天问 , 体会着这句话背后的戏谑感 。 然后 , 我想到 , 晚上的派对已经开始了 。
我走到主人的屋外 , 只见门口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双鞋子 。 房间同样是瓦罕传统样式 , 有五根廊柱 , 墙上挂着精美的手织挂毯 。 此刻 , 茶水已经泡好 , 大口茶碗放在地上 。地毯上摆着各式干果、茶点、沙拉和大盘抓饭 。 有人拉着手风琴 , 表哥打着手鼓 , 回来省亲的女儿穿着华美的服饰 。 房间被人的气味熏得暖烘烘的 , 人们在乐声中翩翩跳起瓦罕“鹰舞” 。 我坐在角落里 , 喝着茶 , 看着眼前的一切 , 感到一路的辛劳都是值得的 。
跳舞的人既有亲戚朋友 , 也有附近的邻居 , 还有邻居家的两个漂亮小女孩 。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 , 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 , 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跳舞 。
我走出房间时 , 天色已暗 。 那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跟了出来 。 我们听不懂对方说话 , 但能用眼神交流 。 从地图上看 , 兰加尔在瓦罕山谷的最东端 , 过了这里 , 地势就变成幽深的峡谷 , 而喷赤河从峡谷中奔流而出 , 形成一片平缓的河滩 。 是不是能从那里走到阿富汗一侧呢?
我拉着小姑娘的手 , 向那个方向走 , 想去看个究竟 。 喷赤河捕捉了最后一道光束 , 大山比白天更显澄清 。 我知道 , 沿着峡谷逆流而上 , 就能到达萨尔哈德(Sarhad) , 又称连云堡 , 那是唐朝大将高仙芝击败吐蕃军队的地方 。
河滩那里果然通向阿富汗 , 但有一座营房 。 荷枪实弹的塔吉克士兵看到了我们 , 做出警告的姿势 , 然后朝我们小跑过来 。 小姑娘使了个眼色 , 我们转身往回走 。 走了一段后 , 我回头瞭望 , 发现士兵并没有真的追过来 , 这才放慢脚步 。
迎面走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 是小姑娘的母亲 。 聚会结束后 , 她发现女儿不见了 , 于是抱着儿子出来寻找 。 看到我们在一起 , 她终于放心了 。 她把儿子往地上一放 , 把他的小手也塞给我 , 好像在说:“你喜欢就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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