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左传》作为对《春秋经》的解释,在标示时间的时候,与西方的计时方法,按照日、月、年的顺序来标示不同,是按照年、季、月、日的顺序进行的。如僖公二十七年,按照“二十七年春,杞桓公来朝”,“夏,齐孝公卒”,“秋,入杞,责无礼也。”“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3] (P442—443)。从年,到某季,到某月,到某日,这种由大而小的时序安排,与《左传》的史书性质相关,同时也与中国传统文化相关。西方重个案分析,从细部切入到整体把握,哲学上重个别到一般,折射到文学叙事上面,首先想到的这件事发生在哪一天,然后才是到月,最后才是年,这是一种由近及远的时间排列。中国的年、季、月、日的时间排列则与中国古代文化的整体性特征密切相关。整体性的传统文化特点体现在叙事艺术上,就是所谓的“以大观小”的笔法。“以大观小”的说法可能最初是从中国绘画笔法上提出来的。沈括说:“李成画山上亭馆及楼塔之类,皆仰画飞檐,其说以谓自下望上,如人平地望塔檐间,见其榱桷。此论非也。大都山水之法,盖以大观小,如人观假山耳。若同真山之法,以下望上,只合见一重山,岂可重重悉见,兼不应见其溪谷间事。又如屋舍,亦不应见其中庭及后巷中事。若人在东立,则山西便合是远境;人在西立,则山东却合是远境,似此如何成画?李君(却)[盖]不知以大观小之法。其间折高、折远,自有妙理,岂在掀屋角也!”[8] (P170)沈括谈的是绘画的空间问题,他所批评李成的画法恰好就是西方的“透视法”,而他主张的恰好就是中国传统的“散点法”。其实,不但中国古代绘画与西方绘画有此差异,从《左传》开始的叙事文学也有此差异,不过此种差异从空间透视变成为时间演进问题。中国叙事文学年、季、月、日的“以大观小”的时间演进与西方叙事文学日、月、年的“由小到大”的时间演进有很大不同。《左传》等中国古代叙事文学,总是先要从一个时间大框架中说起,然后再一步步沉落到更具体的时间。如《左传》就首先要纪年,然后是这年的春或夏或秋或冬,然后才是月,然后才是日。后来的《三国演义》第一回是这样开始的:“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纷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纷争,又并入于汉;汉末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建宁二年四月癸巳,帝御温德殿……”[9] (P2)三国的纷争,却从周末七国争雄开始讲。这样就看出了一个历史的“走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同观山,从山顶上往下望,山下的一丘一壑都历历在目,山的走势也一目了然,这就是“以大观小”,这是中国叙事文学时间演进的特点。它的意义就是关注故事演进的整体性,把部分看成是整体的部分。西方叙事文学的“由小到大”的时间演进,则让读者从下往上望,先看到眼前的一重山,山上的丘壑,山的走势,开始的时候都还看不到,要一步步往上走,才能逐渐领略到。西方叙事文学时间演进的特点,是分析型的,看完一景,再看一景,现实性很强。
以上分析说明,在怎样讲的问题上,主要在叙事时间的演进上,从《左传》始,中国古代叙事文学的特点与中国传统文化密切相关。
三、《左传》叙事的“视角”
故事的内容即情节有了,怎样讲也确定了,就产生一个由谁来讲的问题,一个故事由不同的人来讲,关系到看这个故事的视角,视角不同,所见的也就不同。视角的叙事特征通常是由人称来决定的。《左传》的叙事视角有什么特点呢?
当然,按照一般的叙事学理论,立刻就会说《左传》是按照第三人称的“视角”来叙述的。这当然没有错。问题是《左传》的第三人称视角与别的叙事文学的第三人称视角又有何不同。《左传》叙述人是史官,其叙述视角是史官的视角。《左传》的作者是不是孔子提到过的左丘明,众说纷纭。本文不讨论这个问题。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春秋战国时代,各国都有史官,编写历史就是这些史官的任务。《左传》是根据《春秋经》编写的,肯定是当时鲁国的史官的作品。在《左传》中经常出现“不书,不以告也”。原来,鲁国史官所写的历史,是由各诸侯国通报而来,如果事情发生了,别的诸侯国没有通报,并不了解情况,就只能“不书”了。这些地方明显地说明《左传》作者是鲁国史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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