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苦磨砺,让龚贤的笔墨日益纯熟、苍老,越发贴近自己内心。他的个性,注定不能进行宣泄式排遣,而是用笔墨忧郁地玄思。他在宣纸上不倦地渲染,一层又一层地积墨。不觉间,他的梦境,恍然变了模样。
忽有山河大地,山石滚滚而来,方向自远古。群山压顶,树木茂密,挤挤挨挨地浓烈成一丛深林。一切离你很近,似乎是用放大镜彰显石头的肌理。石头野蛮荒凉,自盘古开天,它们便是那种原始的样貌。一切无人迹、无人踪,彻头彻尾的荒。大荒,洪荒。时间停滞。
历经多年沧桑和玄思的龚贤,对时空问题产生了执念。他用笔墨沉思。画风转变,由浅淡走向深沉。“白龚”转身“黑龚”。
“青天无尘,明月常新……不陋今世,不荣古春,惟芦中人。”又有诗:“雪来深树枝枝动,夜久路零知叶重。喧寂于心非外求,泉声不乱幽人梦。”时间的车轮不能碾压他的梦。他本人,即是不向外求的幽人。
“杈枒老树护山门,门外都无碑碣存。正殿瓦崩钟入土,空余鹳鹤报黄昏。”在时间里,人迹消逝,空余一个黄昏。
龚贤不再哀伤。故国情思,时运不济,不再引发他的悲叹。他看透,这些无非时间的游戏,即使荣耀一生,到头来,还是落一个“碑碣无存”。人生苦短,永恒的,是天地大荒。浓墨之黑,是龚贤的新一重梦境,黑得深邃,黑得睿智。梦的主题,不再是“隐逸”,而是永恒的荒原。与之对视,你将遭到重重一击。
寂寞身后事
一个精神的巨人,在现实里,是柔弱的文人。
1687年春夏之交,孔尚任在扬州召开“春江社”诗会,在座的龚贤已经是69岁的老人。这一次,龚贤与孔尚任一见如故,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孔尚任座上,常有名流贤士。石涛、查士标等人,都是他的座上宾。孔尚任是个相当有个性的人,他不好好给清朝当官,而是对戏剧创作有执念。为了给《桃花扇》的创作搜集素材,孔尚任与明代遗老密切接触,多次宴请他们畅叙,最后不惜丢了官位。这是后话。
两年后,孔尚任专程赴南京,到龚贤隐居的清凉山拜访。龚贤带好友参观了自己清贫的“半亩园”,顺便展示了王石谷画的《半亩园图》,上有他自己的长跋:“清凉山上有台,亦名清凉台。登台而观,大江横于前,钟阜横于后。左有莫愁,勾水如镜;右有狮岭,撮土若眉;余家即在此台之下。转身东北,引客视之,则柴门犬吠,仿佛见之。”田园柴扉,是战乱洗劫后的龚贤幽居。清凉山上的四五间房舍于龚贤来说,已经是安稳的归宿,他在此赋诗作画教学,别无所求,“忆余十三便能画,垂五十年而力砚田,朝耕暮获,仅足糊口,可谓拙矣!”龚贤其人是如此朴实。
继而,在秉烛夜谈中,龚贤为孔尚任追叙亲身经历的明朝旧事。或许,他会追忆到,自己13岁的时候曾拜董其昌为师,后来经同门师兄杨文骢介绍,与马士英交好。继而,他追忆到自己的家道中落、幼年丧母、早年丧妻……后来,又零星聊起文人朋友们的命运,周亮工、李渔等人,时代跌宕,个人的忧戚实在不足为道,只能将无尽的感慨抒发于静夜中。
我猜,《桃花扇》的某个细节,一定有龚贤命运跌宕的身影。
晚年,龚贤贫病交加。因缘交错,龚贤的死,据说也与孔尚任有关。在为孔尚任创作《石门山图》(石门山是孔尚任故里)的过程中,他遭南京的权贵强行索书,含恨而终。他家贫不能具棺葬,孔尚任怀着极度的伤感为其料理了后事,并“抚其孤子,收其遗书”……那种凄凉的结局,让人不忍怀想。
如今,南京的清凉山公园内,仍有龚贤的半亩园旧居。世人多不知龚贤是谁,也难以读懂他黝黑的画作。旧居前的龚贤雕像,清癯矍铄,像生前一般寂寞。想起龚贤那首题画诗:“此路不通京与都,此舟不入江和湖。此人但谙稼与穑,此洲但长菰与蒲。”孤独的龚贤,是他心灵世界的富足者,虚怀若谷地呈现“一花一世界”的清凉境界。由画而得知,他胸中不仅装着丘壑,而且,是远古的山河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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