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杂志社|贾 想:?细节的诗学与虚构的嬉戏 | 评论者说( 二 )


小说中 , 对细节诗学的敏锐 , 与对于数字的好奇结合在一起 。 《山海关》中提到一部有着12 个结尾的小说 , 还提到一座宝塔正在以每年1.2 厘米的准确速度下沉 。 我想 , 对于作者而言 , 12、1.2 这样的数字 , 一定是没有深度原由的 , 这些数字存在的意义就是本身的精确 。 而精确 , 会给小说带来一种后现代风格 。 后现代文学对于数字的崇拜 , 是与对于意义的否定冲动一并产生的 。
如此说的话 , 《山海关》是抒情诗的 , 也是后现代的 。 里面有如此清澈的甜腻 , 如此丰沛的哑谜 , 如此绚烂的能指和如此精确的无意义 。 就像鱼脱离了水 , 这是一篇脱离了传统小说边界的小说 。 因此 , 我将我的阅读视为一个逐渐辨认的过程 。 随着小说的结束 , 我想 , 我对小说的认识 , 也终于“着陆在了春天的堤坝上” 。
【青年作家杂志社|贾 想:?细节的诗学与虚构的嬉戏 | 评论者说】如果说《山海关》是美驱动的故事 , 那《外卖中的人》就是智力驱动的作品 。 岑攀一定十分在乎文学的“趣味” , 而不仅仅是文学的“意味” 。 “意味”是作者的思想和情感支撑的 , “趣味”是作者的智力和技巧支撑的 。 二十世纪之后的文学 , 由于构成“意味”的西方观念世界遭遇了严重危机 , 有“意味”的文学渐渐被有“趣味”的文学代替 。 原本古典作家使用起来十分谨慎的智力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解放 , 甚至是放纵 。 最热爱智力的作家之中 , 一定有米兰·昆德拉 。 岑攀的这个故事 , 就很有一丝昆德拉的狡黠 。
同托尔斯泰一样 , 昆德拉的故事也大多是“上帝视角” , 全知全能 , 操控一切 。 但这不是一个严肃客观的上帝 , 而是一个主观的、调皮的、讥讽的上帝 。 如果说托尔斯泰的上帝是一个成人 , 那昆德拉的上帝就是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 他并不低调 , 也不庄重 , 对奔走在云层之下的人间男女 , 他没有怜悯或者疼爱 , 而是冷眼旁观 , 处处捉弄 。 而上帝形象 , 其实就是显露在小说中的小说家形象 。
《外卖中的人》当中最有趣的一个细节 , 就是作者对“”的使用 , 这也是让我联想到昆德拉的原因 。 在我们现在熟悉的小说叙事学中 , “”的使用几乎是一个大忌 。 为什么呢?“”的功能 , 就是提示和补充 , 谁提示和补充呢?当然是作者 。 所以“”堂而皇之地出现 , 就是作者堂而皇之地出现 。 这无疑会破坏小说的“浸没体验” , 让读者“出戏” 。 但昆德拉是明知故犯的 , 他就是要破除某种小说的美学 。
“”的使用 , 还让我想到戏剧的技法 。 尤其是“第四堵墙”倒塌之后的戏剧 。 创作者、剧中人和读者 , 被并置在一个时空之中 。 布莱希特将这种破坏浸没体验的戏剧技法 , 称之为“间离” 。 “间离”术 , 让读者跳脱出来 , 成为一个“旁观者” , 而不再是“角色共情者” 。 读者于是感知到了“虚构”的存在 , 意识到小说是一种编造 。
通过“”等叙述方法的使用 , 岑攀将《外卖中的人》变成了一个关于虚构的沙盘游戏 。 他以一个富二代外卖员的游戏身份 , 带领着读者 , 思考如何从一个外卖员的碎片经验中 , 如何在与顾客的片刻接触中 , 构思出一些有戏剧性的故事 。 他将整个故事称之为一场戏剧性收集之旅 。 他在虚构作品中展现虚构的发生学 , 在小说中解剖小说 , 在无聊中消解无聊 。
有趣的情节发生在小说后半段 , 一直虚构故事的外卖员 , 当真跌入了一个戏剧性的故事 。 他迷上了酒店里的一个陌生女人 。 情欲催动他做出了一系列古怪又冒险的行动 。 这一次 , 外卖员没有从这些行动中跳脱出来 , 他的智力停止了运作 , 荷尔蒙占领了高地 , 文本之外那个顽皮上帝的议论也消失了 。 最终 , 这场追踪随着女人的人间蒸发而告终 。 这个非正经外卖员的喜剧性故事 , 在与另外一个真实外卖员的悲惨故事匆匆形成互文之后 , 小说就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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