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胜|HAYA乐团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叫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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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受访者提供
“是谁啊是谁 , 是谁让大地露出黑色的血液?”“嘿 , 有你啊 , 有我”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本刊采访人员 邱苑婷 实习采访人员 胡佳璐
编辑 | 杨静茹 rwzkyjr@163.com
全文约5674字 , 细读约需13分钟
HAYA乐团有生以来最美妙的一次演出 , 是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 。
他们在半山腰上搭起了一个舞台 , 舞台后面是上万匹骏马 。 “一万多匹骏马散落在草原上的时候 , 你会发现草原有多么大 。 我们以天地作背景 , 以一万匹马作背景 , 去唱歌 , 去演奏 , 去跟那里的牧民分享我们的音乐 。 ”
提起草原 , HAYA的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天几夜 。 他们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孩子:乐队主创马头琴手张全胜是来自科尔沁草原的蒙古族 , 吉他手陈希博是带锡伯血统的蒙古族 , 主唱黛青塔娜是来自青海的蒙古族 , 打击乐手宝音土生土长在巴林草原 , 冬不拉手穆热阿勒是来自新疆的哈萨克族、老家在那拉提草原……
宝音说 , 传统草原的清晨 , 安静得叫人害怕 , 静得能听见蚊子飞 。 出门全是草 , 草上全是露水 , 一踩准湿透 , 得穿马靴跟着羊群踩羊走过的一个个小脚印 , 等到太阳暴晒前必须返回 。 牧民永远知道自己的羊几点钟在哪里 , 看一眼就知道少了几只 。
阿勒说 , 那拉提草原一眼望过去是分层的 , 蓝天映衬白色雪山 , 远处是深绿色的山 , 近处是浅绿色的草场 。 草场迁徙时 , 在马背上骑一整天 , 屁股都被磨烂 。
但他们也眼见着草原的退让和失守 。 黛青塔娜长在青海海西柴达木盆地的一个小镇上 , 一点点见证着草原被油田侵蚀 。 爸爸的草原在青海与新疆交界处 , 从小爸爸会跟她说 , 那时候的夏天若是天气允许 , 他们都不愿住在蒙古包里 , 每个人都带上自己的羊皮袄选一个喜欢的地方露营 。 外面是漫天星光银河 , 远处的湖上有天鹅和各种鸟类 , 能听见小虫子在草丛里蹿动 。 可五岁那年 , 当爸爸第一次把塔娜带到自己长大的草原 , 她看到的只有沙漠和几根草在顽强地奋力生长 。
那是黛青塔娜第一次感觉到悲伤 。 “那种悲伤不是一个孩子没有得到玩具而悲伤 , 或者是想爸爸妈妈而悲伤 , 是我第一次看到一片土地 , 让我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难过 , 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 。 ”
很多年后塔娜做了一个梦 。 梦里有一群人在拉弦乐 , 有一根弦的声音很特别 , 紧而高 , 但她想不起来该怎么形容 。 说起这个来的时候 , 她和张全胜正开车堵在北京长安街上 , 两个多小时刹车踩了又放放了再踩 , 张全胜说 , 是不是这个声音——“zing” , “zing” , “zing” 。
是刹车片摩擦的声音 。 张全胜用手敲击方向盘打起了节奏 , 俩人在车里唱起来 。 那成了HAYA乐团后来的《迁徙》 。
张全胜想到的场景是 , 可能再过一百年或者五十年 ,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老了 , 坐在草原上想唱一首古老的歌 , 却想不起来旋律 。 旋律本该非常欢快 , 可唱出来已经不成调 。 小姑娘很老了 , 整个草原也很老了 。 再后来的人知道的只是 , 很久很久以前 , 有一个地方叫草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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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与重启
张全胜从小想的就是离开草原 , 离开那个没有电没有汽车的地方 。
他在内蒙古新安盟科右前旗察尔森公社出生长大 。 只有十几户人家 , 去哪都得骑马、坐牛车 , 吃个玉米饼从种植、收割到磨面、粗加工全要靠人力和牲畜 。 长大后他如愿以偿:1985年进入内蒙古艺术学校 , 1991年从中央民族大学音乐系毕业并留校任教 , 认识了腾格尔 , 1993年组成“苍狼乐队” , 琢磨民乐与电声的融合 。
那时候他靠自己在北京买了房买了车 , 在他人眼里已俨然成功者:第一个在大学开设马头琴专业 , 第一个把民族和现代流行音乐结合 , 第一个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拉响马头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