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人文课程|张晓风:夏季上演得太长,秋色就不免出场得晚些(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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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日子被西风尽子 , 那一串金属性、有着欢乐叮当声的日子 。 终于 , 人长大了 , 会念《秋声赋》了 , 也会骑在自行车上 , 想象着陆放翁"饱将两耳听秋风"的情怀了 。
秋季旅行 , 相片册里照例有发光的记忆 。 还记得那次倦游回来 , 坐在游览车上 。
"你最喜欢哪一季呢?"我问芷 。
"秋天 。 "她简单地回答 , 眼睛里凝聚了所有美丽的秋光 。
我忽然欢欣起来 。
"我也是 , 啊 , 我们都是 。 "
她说了许多秋天的故事给我听 , 那些山野和乡村里的故事 。 她又向我形容那个她常在它旁边睡觉的小池塘 , 以及林间说不完的果实 。
车子一路走着 , 同学沿站下车 , 车厢里越来越空虚了 。
"芷 , "我忽然垂下头来 , "当我们年老的时候 , 我们生命的同伴一个个下车了 , 座位慢慢地稀松了 , 你会怎样呢?"
"我会很难过 。 "她黯然地说 。
我们在做什么呢?芷 , 我们只不过说了些小女孩的傻话罢了 , 那种深沉的、无可如何的摇落之解的 。
但 , 不管怎样 , 我们一起躲在小树丛中念书 , 一起说梦话的那段日子是美的 。
而现在 , 你在中部的深山里工作 , 像传教士一样地工作着 , 从心里爱那些朴实的山地灵魂 。 今年初秋我们又见了一次面 , 兴致仍然那样好 , 坐在小渡船里 , 早晨的淡水河还没有揭开薄薄的蓝雾 , 橹声琅然 , 你又继续你山林故事了 。
复旦人文课程|张晓风:夏季上演得太长,秋色就不免出场得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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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 , 我向高山上走去 , 一个人 , 慢慢地翻越过许多山岭 。 "你说 , "忽然 , 我停住了 , 发现四壁都是山!都是雄伟的、插天的青色!我吃惊地站着 , 啊 , 怎么会那样美!"
我望着你 , 芷 , 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 。 分别这样多年了 , 我们都无恙 , 我们的梦也都无恙--那些高高的山!不属于地平线上的梦 。
而现在 , 秋在我们这里的山中已经很浓很白了 。 偶然落一阵秋雨 , 薄寒袭人 , 雨后常常又现出冷冷的月光 , 不由人不生出一种悲秋的情怀 。 你那儿呢?窗外也该换上淡淡的秋景了吧?秋天是怎样地适合故人之情 , 又怎样的适合银银亮亮的梦啊!
随着风 , 紫色的浪花翻腾 , 把一山的秋凉都翻到我的心上来了 。 我爱这样的季候 , 只是我感到我爱得这样孤独 。
我并非不醉心春天的温柔 , 我并非不向往夏天的炽热 , 只是生命应该严肃、应该成熟、应该神圣 , 就像秋天所给我们的一样--然而 , 谁懂呢?谁知道呢?谁去欣赏深度呢?
远山在退 , 遥远地盘结着平静的黛蓝 。 而近处的木本珠兰仍香着 , (香气真是一种权力 , 可以统辖很大片的土地 。 )溪小从小夹缝里奔窜出来 , 在原野里写着没有人了解的行书 , 它是一首小令 , 曲折而明快 , 用以描绘纯净的秋光的 。
而我的扉页空着 , 我没有小令 , 只是我爱秋天 , 以我全部的虔诚与敬畏 。
愿我的生命也是这样的 , 没有大多绚丽的春花、没有太多飘浮夏云、没有喧哗、没有旋转的五彩 , 只有一片安静纯朴的白色 , 只有成熟生命的深沉与严肃 , 只有梦 , 像红枫一样那样热切殷实的梦 。
【复旦人文课程|张晓风:夏季上演得太长,秋色就不免出场得晚些】秋天 , 这坚硬而明亮的金属季 , 是我深深爱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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