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雨果·克劳斯:破碎的瓦勒小城与无尽的哀愁( 二 )


跟传统欧洲成长小说相比 , 《比利时的哀愁》的新 , 在于它呈现的不是一个少年在游历世界的过程中完成的自我教育式成长 , 而是深陷不断瓦解破碎的世界里的少年如何借文学阅读与想象之力完成自我拯救与破壳而生的过程 。 等到战争结束 , 他已不仅仅是幸存者 , 还是个“新人” 。 很多人虽然活过了战争 , 却如同活完了一辈子 , 在剩下的日子里 , 他们不过是散落在虚无或新人之间的碎片 。
异常丰富的叙事层次
雨果·克劳斯在小说中展现了极富创造力的写作技艺 。 尤其是当他所赋予小说的多重叙事视角(少年路易斯的、开始写作的路易斯的、作者的) , 让我们感受到时间的回环重叠时;当人物的意识、记忆与想象在句子、段落、章节生成中充分发挥了交织渗透式的结构作用时;当他的叙事中不时有类似电影的手法浮现 , 以及只有声音而没有画面的方式带来闭目沉浸式的效果时 , 真的会让人赞叹他那超乎寻常的形式转化力 。 也正因如此 , 我们才会在这部小说里看到了异常丰富的叙事层次感 。 他以貌似不经意的简练笔法精准地把人的复杂意识散布在场景与人物言行间 , 弥漫在各种平常事物中;他能在一个段落里创造出多声部的叙事效果 , 还能为耐人寻味的言外之意以及火花般的诗意留出充分的游荡空间 。
值得注意的 , 还有作者对小说整体结构的设计与把控:第一部分《哀愁》有二十七章 , 针对的是秩序仍在的战前比利时小镇生活 , 作者采取的是那种表面缓慢凝滞而内里逐渐加速涣散的叙事方式 , 包裹着所有人都在渐渐下坠的存在状态;第二部分《比利时》不分章 , 只有不同数量的段落构成的块面 , 针对的是战争爆发后的生活剧变 , 作者采用的则是碎片化叙事的文体结构 。 在这里 , 叙事视角的有序变化消失了 , 有的只是秩序解体后散落飘浮的意识流动 , 一切在消解 , 一切在逝去 , 一切在变得陌生 , 一切痛苦都在失控弥漫 , 而与此共生的 , 则是少年的心摆脱束缚后的野性生长 。
如果我们把第一部分看作是由各种镜面构成的一个令人沮丧而又没什么意义的日常世界 , 那么第二部分 , 就是一个完全失去任何屏障限制、陷入无序状态的非常世界 , 一个足以让少年路易斯摆脱来自教会学校与家庭的束缚 , 以及来自他者的威胁与压抑 , 重新恢复无限可能的废墟世界……还有看上去还嫌微弱的少年路易斯的生机与活力在隐蔽中不时发出的鸣响 , 为那个破碎的世界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微光 , 或许 , 这就是所谓的希望 。
面对这样的作品 , 只有慢慢地读 , 耐心地反复细读 , 才有可能在沉浸其中的状态下充分体会到何为一个人觉醒与成长的奇迹 。 对于那些庸俗之辈 , 比如小说里的那个文学奖评委秘书这类人来说 , 这部小说只能是让他们说不出话来的“一种卑劣的、极其卑劣的诡计……当然 , 有趣是足够有趣……不过太长了 , 就是太长了……”他们不会明白 , 只有这种长度——无论是物理篇幅的 , 还是感知意义上的——才能让人在读过之后有种又活过一回的感觉 。 不只是跟着少年路易斯在那个被战争搞得支离破碎的小世界里活过 , 还有 , 是带着自己的感受、观察与想象方式都被路易斯改变过的感觉 , 重新认识体验了一回自己的现实生活 。
又一次 , 当我合上了这部厚厚的《比利时的哀愁》时 , 恍然间就觉得 , 那个少年路易斯跟老年的雨果·克劳斯就坐在附近的幽暗处 , 默默地抽着烟……而我 , 并不知道该怎样跟他们打声招呼 , 除了不能像对暗号那样对他们说出那句 , “全面胜利就是它自己的落败 。 ”还能说点什么呢?这时候 , 望着他们那模糊的身影 , 我仿佛忽然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我们看到了一只跛脚的海鸥 。
我们走着瞧 。 我们走着瞧 。 就这样 。
文/赵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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