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特罗伯特·阿尔特:被忽视的“阿根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三 )


小说里华彩的部分是“占星家”那场深入哲学和政治领域的演讲 , 最终抵达的却也只能是人性的荒谬之地 。 “占星家”意图的毫不掩饰 , “通过摆布愚昧且痛苦的大众来制造暴力叛乱” , 即使在阅读时 , 也能使人感受到一阵“竟与现实如此相似”的触目惊心 。 至于用哪种意识形态来征服且奴役人类——三K党激进的至上主义 , 列宁的社会主义 , 还是民族主义——这对“占星家”们而言并不重要 。
此外 , 这些疯子们的想法却极具预见性——这也是让所有读过这本小说的人 , 印象深刻且不寒而栗的一点 。 1930年9月 , 也即小说出版后几个月 , 阿根廷总统伊波利托·伊里戈延在一场军事政变中被推翻 。 现在来看 , 那只是以后几十年中 , 多场军事政变的起始;在同一年 , 阿根廷陷入经济大萧条 。 小说中真假难辨的“少校”提出创建一个虚拟的革命军 , 专门进行恐怖袭击 , 从而激起全国的革命动荡 , 这个提议却成为日后阿根廷现实政局的模型 。 可以说 , 这些与现实对照的点正是这部小说的讽刺性所在 , 尤其它创作于“二战”和阿根廷军事独裁的黎明时分 。
阿尔特罗伯特·阿尔特:被忽视的“阿根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本文插图

《七个疯子》封面图
《七个疯子》不是一部读起来让人感到轻松的小说 。 阿尔特一再重复相同的心理活动、谵妄的个人独白和层层交织的噩梦 。 然而 , 这也正是小说所要展现的:一个彻底迷失的灵魂 , 试图在最堕落的生活中寻找不可能存在的伟大和崇高 。 阿尔特曾在该书的注释中说过 , 假如犯罪行为并没有伴随着一系列扭曲、紧张且痛苦的内心活动 , 那么他对于描写犯罪活动本身并不感兴趣 。 引用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说过的一句话:“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刽子手” , 而阿尔特想要做的 , 无非是通过他的文字将这一事实展现出来 。 这部小说就像一口由层层黑暗堆积而成的深井 , 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一直提心吊胆地站在井边 , 观望黑暗;能够在井边坚持读完它的人自然会对那个难以定义的、叫作“人性”的东西了解更加深入一些 。
评论家常常批评阿尔特的文字重复过多、语法错误频繁且逻辑荒谬 , 这却正是由阿尔特“大杂院式”的教育和成长背景所导致 , 亦是他写作风格的独特之处 。 在翻译的过程中 , 我也逐渐体会到这种按图索骥式的趣味 。
《七个疯子》里充满了闪光的梦呓、诗意的浑浊以及令人难以忘怀的迷人片段 , 我难忘的部分很多 , 比如:
“一束阳光从半开着的镶着不透明玻璃的门射进来 , 仿佛一条硫磺棒 , 将黛青色的氛围切成两半 。 ”在描写昏暗的酒馆的同时也将人物内心的浑浊烘托出来 。
在提到即将执行的杀人计划时 , 埃尔多萨因说:“您知道 , 在夏天即将到来之前死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还有另一处 , 阿尔特用“雨水让沟渠里响起短暂的蛙叫声” , 精炼地描绘出那一刻的气候氛围 , 或用“他的悲哀犹如铅球一般 , 在橡胶墙上弹来弹去” , 巧妙地用带有破坏力的物理画面来描写抽象的感受 。
作为译者 , 我在翻译的过程中尽可能精确地还原阿尔特的文字和意象 , 避免添加任何我个人的诠释和注解 , 也是希望这部小说最原始的力量——那种西语里天然的跳跃、疯狂和伟大 , 能以中文的形式重现在字里行间 , 以最本真的面貌再度跨越时间 。
欧阳石晓 , 西班牙马德里 , 2019年12月22日
本文系《七个疯子》译后记 , 由四川文艺出版社授权刊发 。
作者丨欧阳石晓
摘编丨严步耕
编辑丨张婷
校对丨李世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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