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陈集益:让声音穿越大地 | 新关注( 二 )


《大地上的声音》中的张难生 , 是我念念不忘的一个人物 。 他的原型也是一个驼背 , 正是他每年带戏班来山区演出 。 关于此人的真实姓名我已忘记 , 据说去世前在汤溪镇开过录像厅 , 最后沦落到在金华城里给人擦皮鞋 。 我们都很同情他 , 心里念着他当年带了那么多戏班进山演出 。 经过多年的等待 , 我终于等到了写他的冲动 。 原本的构思是写双重的衰败 , 一是乡村传统文化的式微 , 节节败退 , 二是主人公精神的锐变 , 写他如何热爱优雅的戏曲 , 最终却靠放录像发财 。 后来总觉得这个构思有问题 , 我以为无论世事怎么变化 , 人的精神是不能跟着下滑的 , 相反越是世事艰难 , 精神越要上扬 。 所以 , 我在小说一开始就塑造了一个“威武不能屈”的盲人形象 , 他是张难生的艺术启蒙老师 , 手把手教张难生开嗓的“师傅” , 有了他那句“难生啊 , 唱道情的人再没有地位 , 也不唱那些被人逼迫着唱的曲 。 谴责邪恶、劝人为善、娱乐于心 , 一直是我们艺人的根” , 我就知道小说能写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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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难忘的是 , 当我写到这位盲艺人为了拒绝演唱歪曲 , 他与乡镇地痞流氓斗智斗勇、不歇气地唱了一夜道情 , 唱到吐血 , 我完全分不清这是虚构还是现实 。 当写到这位盲艺人去世 , 无处落葬 , 尸身被江中的鱼群啃噬 , 我呜呜地哭了起来 。 仿佛冥冥之中 , 盲艺人的灵魂在大地上游荡 , 他永远不会死 , 我又听到了他那时而激越时而低徊、时而清亮时而嘶哑的嗓音 , 听到了“那许许多多同样优秀的、至今回响在大地上的声音” 。 是的 , 正如文中所言“这人的声音啊 , 是人身上最没有富贵贫贱之分的东西吧”——或许 , 作家也一样 , 要珍惜每一次发声的机会 。
原文发表于《人民文学》微信公众号
延伸阅读
陈集益:僭越的战场
——评陈集益的中短篇小说
文 | 王威廉
还记得第一次读到陈集益的小说时 , 给我至今难忘的惊艳之感 。 这样说 , 似乎陈集益的小说用词多么华丽、情节多么跌宕 , 其实非也 , 他的小说很朴实 , 日常生活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 但读着读着就觉得有许多事情的发生脱离了生活的逻辑 , 向着某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执拗地冲了过去 。 这个过程回头再去研究的时候 , 会发现是浑然天成 , 并不是从哪个位置起忽然有了断裂 。 他的叙述更像是一个运动员的跳高过程 , 漫长的助跑 , 然后起跳 , 跨越了那道并不存在的障碍 。 同时 , 故事本身所蕴藏的苦难在这样的起跳之后 , 不止是一种控诉 , 而是具备了多重的象征与隐喻意义 。
作家谢宗玉有一段评价是比较中肯的:“陈集益的小说走的虽然是荒诞的路子 , 但他几乎每篇小说都是从写实开始 。 由现实主义 , 到魔幻现实主义 , 最后到荒诞主义 。 过渡得悄无声息 , 天衣无缝 。 甚至大多数读者会干脆认为他就是现实主义 , 他就是在描写人间这些似人非人的遭遇 。 事实上 , 由于在写作之前 , 陈集益到处飘泊 , 四方谋生 , 尝尽人世百味 , 他的确能把现实主义的细枝末节巧妙地聚拢在荒诞主义的主题之下 。 ”
我不确定荒诞能否构成一种主义 , 但荒诞是现代主义艺术中最核心的观念 , 不荒诞 , 荒诞得不到位 , 荒诞得莫名其妙 , 都会损害作品的价值 。 荒诞是特别有难度的艺术形式 , 其边界实际上并不好拿捏 。 如果非要把陈集益的小说叫“先锋小说” , 其与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小说已不是一回事 。 他的“先锋”不再是玄秘的语言实验 , 也不是吸人眼球的形式创新 , 而是来自对惨痛和沉重的生活经验的变形能力 。 他没有封闭在自我的苦难叙事当中 , 而是把苦难荒诞化、极致化 , 一个切口便能硬着脖颈走到底 。 我佩服这样刀刃朝着自己内心扎去的作家 , 在这样的作家笔下 , 必定不再满足于给定的公众化的“现实世界” , 他必然要创造并展现出独属于他的“现实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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