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封城的这一天( 二 )

武汉封城的这一天

大钟指向十点 。 巡卫们推上一排排“铁墙” 。 他们笔直守在进站口 , 以此郑重宣布 , 这里封闭了 。 与此同时 , “可爱多”和她的男友推着行李匆匆从退票口出来 。 一身汉服 , 挽着发髻 , 披着猩红斗篷的她立在广场中央 , 格外引人注目 。 我上前问她 , 要去哪儿?“回襄阳 。 ”她翻查手机 , 埋头搜索任何离城的渠道 。 她温和的男友代为回答 , 她是中南医院的一名实习护士 , 今年才毕业 。 “中南?——那不是抢救患者的重点医院?”我问道 , “是呀——她因为还在实习期 , 才能放假几天 。 ”这位男友道 。 其后不知从哪里 , 他们获取到某条捷径 。 两人商议一番 , 打算先打道回府 。

武汉封城的这一天

这时 , 广场另一厢 , 巡警在向一群驻守的外地民工端起话筒——“赶紧赶紧 , 能回的赶紧回 。 ”我示意摄影师 , 让他跟踪“可爱多” , 我去民工那边探探情形 。 “要是没有住处 , 你们可以去救助站 。 ”巡警在说服里面一个皮肤黧黑的男子 , 他很像这群人的“带头大哥” 。 等巡警离开后 , 我问他 , 为什么不去救助站 , 先待一待?他说 , 他们要回西昌 。 要是回不了 , 他们就返回工地宿舍 , 这事与老板商量得过 。 “工地离车站多远?”我问 。 “不远 , 走要一个多小时 。 ”看着我盯着他们堆放的包裹 , 他立马说 , “没事 , 扛着走习惯了 。 ” 我想纪录他们扛起行李 , 无奈离开车站的画面 。 可带头大哥的老婆一个劲冲他使眼色——这个时候 , 你少给自己找事了 。 “还是算了吧 。 ”他委婉地拒绝我 。 我的手机又在这刻响起 , 电话中 , 摄影师告知 , 地铁就要关了 。 “去往光谷的地铁就这一趟了 , 要上的人快点 。 ”地勤人员高声催促 。 “可爱多”就在那班地铁上 , “我已经找到回家的车了 。 ”这是她在微信上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 站在空茫的地铁口 , 听着地铁呼啸而过 , 我们作出下一个决定 , 杀往救助站——据说 , 那里会有退票后 , 回不了家的外地人口 。 “我们怎么能安置他们?”穿过两条冗长的遂道 , 我们摸到江汉区救助站 。 铁窗背后 , 值班人员戴上口罩客气地告知 。 救助站楼梯口的上方标示 , 这里收容精神疾病患者 , 流浪人口……“上午倒是从车站过来一人 , 看了看环境后 , 他还是走了 , 说要另想办法回家 。 这里楼上只有四张床 , 人只能过渡歇个脚 。 ”看见摄影师的镜头放下 , 另一名值班人员更是坦言道 , 救助站距离华南海鲜市场就几百米 , 我们哪敢收容别人?

武汉封城的这一天

天 , 怎么还忙忘了这茬?!——我与摄影师一对眼神 , 走! “你们怎么还敢去?那里早就封了 。 ”说是数百米 , 但道路弯弯曲曲 。 一路上 , 问了三人 。 他们一听“华南海鲜市场” , 都吃惊地问 , “你们不害怕吗?” “害怕?害怕——你们为什么又跑来这里?我们不是跟你们一样 , 都是为了工作 。 ”站在华南海鲜市场门口 , 几个保安拦截了我们 。 望着东西两区 , 一扇扇关掉的 , 挂着各种售卖野生动物招牌的门面 , 我将行人的设问反弹给他们 。

武汉封城的这一天

“这里反而最安全——”一名保安突地发现了镜头 , 立马停下 , 一把夺过摄影师手中的机器 。 “拍什么?我得检查检查 。 ”他翻弄开来 , 二话不说删掉了出现自己的画面…… 下午两点多 , 我们折回了汉口火车站 。 盘踞广场的人群已在削减 , 那位“带头大哥”与他的兄弟家人早已不知踪影 。 混乱、不可控、盲拍——我半是自责 , 半是沮丧靠在售票大厅的墙壁 , 刚想阖会眼 , 一位男士愁眉苦脸走过来 。 可能是无处诉说 , 他自说起 , 自己打从潮州出发 , 中途要在武汉中转才能回家 , 没想这一程就锁在这里 。 有家难回 , 无地可去——“怎么办?”他问我 , 也问自己 。 同样的问题又在广场一角 , 从一衣衫褴褛的男子口中发出 。 他自称徐州人 , 一直在荆州做生意 , 这次也因为中转 , 困在了武汉 。 他粗黑的手握着一根劣质的火腿肠烦乱地咀嚼 , 两个黑车司机就在我们眼前晃悠 。 “去孝感 , 去孝感——很多车都从孝感出发 。 ”听到司机招徕生意 , 他咽了几口凉水没作声 。 见状 , 黑车司机紧跟了一句 , ”这会走还能开出去 , 等会说不定 , 我的车也走不了了 。 ” “走不了 , 又没地住——什么都贵 , 没办法 。 ”司机闪后 , 徐州大哥盯着自己的手嘟哝道 。 “你在荆州做什么生意?”我跟他闲聊起来 。 “炒货——炒瓜子 。 “他说 。 我问他 , 干嘛这么老远做小买卖 。 ”是啊 , 到哪里不是卖?“他意味深长地喟叹 。 这当口 , 他的微信电话响起——那是一个女人在嘘寒问暖 。 他一边听 , 一边脸上的“雾霾”也在渐渐消散……那会 , 已是下午三点钟 。 机场、医院、公园、超市、晚上火车站可能滞留的人群——我在心里默数一个个“下一程” , 忽然发现居然漏掉了重要一环——没有市内交通工具 , 我们哪里都去不了 。 甚至 , 都可能没法回家 。 “500块——跟你们去一趟江汉路 , 再把你们送回家 , 干不干?”车站候车跑道 , 驱走了叫价奇高 , 只愿跑城外的黑车司机 , 通过“拼单” , 我与摄影师“抢”到了一名的士司机 。 开出价码前 , 他在车上接到了老母亲催他回家的电话 。 “是 , 是 , 放心 , 我戴了口罩 。 ”挂机后 , 他又加了一条:他要在六点前收工 。 “我是不怕死 , 回去上班去的 。 我们一家人本来已经离开武汉了 。 但是今天我叫我先生开车把我送到天门车站 , 我从那里坐车回来 。 临走时 , 小伢求我——妈妈 , 莫走 。 但我不能不回来 , 我们医院一些医护人员已经感染了 , 科室增加了5名外援还是人手不够 。 ”与我们“拼单”的是四医院的一名护士 , 她小声说道 。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