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的缠绕

山路的缠绕 文/老庄友华

山路的缠绕

那是一条山路 。 不知道从哪里来 , 路的下端淹没于枝叶葱茏 。 也不知向何处去 , 路的前方伸入到雾霭迷朦 。 只知道只深刻体会到 , 那山路陡立如梯扭曲如蛇漫长如历史 。 记不清也辨不清了 , 这里是泰山十八盘?是匡庐好汉坡?是峨眉九十九道拐?还是梦里虚无 , 是柏拉图的先验抑或某个遗传密码的遥远记忆?或者 , 哪里都是也哪里都不是吧 , 那山路! 很多很多次 , 好像是晃晃惚惚中 , 又像是真真切切里 , 爬过了千坎万坎、千难万难 。 爬到人气吁吁汗淋漓 , 却怎么也爬不到山顶 。 山很高 , 路正远 , 人已倦 。 孤伶伶的自己 , 软疲疲的身心 , 孑然一粒渺如蚁 , 面对的 , 却是曲曲弯弯坎坎坷坷迢迢漫漫 。

总是感觉很累 。 起初 , 山路还算平缓 。 长长的一段平缓 , 好像是专门为了鼓励人诱惑人走下去 。 然后 , 就悄悄的渐渐的陡起来 。 虽然仍有平与陡的交错 , 但平处渐少渐短渐倾斜成坡 , 陡处却渐多渐长渐陡到难以攀援——髙而更陡 , 高而更难 , 高处不胜寒 。 到了高处 , 才发现已经走入到一种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 这时候 , 山间的寒气向内逼 , 体内的燥热向外涌 , 四肢已经透凉 , 喉间却要喷火 。 想往上爬 , 路漫漫其修远 , 身心俱已疲倦 。 要歇下来 , 风寒雾重 , 而且真有些心不甘意难平 。 这种疲累 , 究竟来自何方?莫非自己对这千百年固定的路线 , 千万人相同的行程 , 已经感觉到了不值当、不情愿?如果当下走得踏实充实 , 未来的信心决心满满 , 还会如此般身心俱疲么? 这份纠结 , 又能说与谁听?举目四顾:大山默默无语 , 禅机深藏的样子 。 林涛笑而不答 , 世事洞明的神态 。 天空是表情莫测更高深莫测 。 山路只顾着不屈不挠、又屈又挠地伸向更远更陡的林遮树障与云遮雾障 , 伸向看不清猜不透的未知所在…… 总是喜欢回顾 。 感觉已经走了很久很远 。 走过了春之妩媚又走进了秋之绚烂 , 走过了少年梦幻又经历了中年成熟 。 然而 , 回头望去 , 走过的路实际上很短很近 。 路旁的那块石头 , 曾经借来小憩 。 垫座的报纸也许还在 , 两个烟蒂肯定还在 。 一条伸到路面的斜枝 , 曾妄图刺中自己的眼 , 但耸然一惊之下 , 只是划过了发际…… 一路走来 , 太多平淡平庸 , 太少惊奇惊喜 。 回顾过往 , 没有留下多少像样的踪迹 , 更没有刻下什么醒目的印记 , 这岂不是白白走了一遭么? 一路走来 , 属于自己的 , 除了少许记忆 , 只有失去加失去 。 香烟燃过已不再 , 光阴逝去已不再 , 翩翩少年翩翩幻想已不再 , 雄心恢心得意失意高兴败兴……俱往矣 , 俱化作记忆永不再 。 惟古道依然伸展 , 漫漫 。 时光依然流逝 , 悠悠 。

悠悠岁月 , 是一个个瞬间的连环 。 漫漫古道 , 是一级级石阶的重叠 。 重重叠叠的花岗岩石阶 , 经历了时光磨擦脚板磨擦风吹雨打过 , 早已光溜溜黑黢黢 , 满处是深窝浅槽、裂痕断块 。 读着这古道 , 能够听见它的诉说 。 古道修筑的路线、材料、方式都会诉说 。 诉说前人的智慧与局限 , 理想追求与现实羁绊 , 主观愿望与客观效果……但一经建成 , 这路就固定下来 , 带着固有的所有的长短优劣 , 百年千年都不可更改 , 让古往今来所有的行人受益或者受害 。 踏上这古道 , 你可能崇敬它也可能鄙薄它 , 可以感激它也可以诅咒它 。 但你不能漠视它 , 更无法回避它 。 上了道 , 只需要你沿着走 。 你也只能沿着走、走下去 。 没有其他选择 , 只有路的预定规定恒定 。 修建这路的是谁?什么原因、什么年代?是为了皇帝祭天?是为了百姓拜佛?是富豪积德行善的功绩?是高僧修炼化缘的功德?还是官府组织或者百姓们自愿出钱出力的成果? 这一切都应该是有诗为证有据可考的 。 不过 , 修建的年代似乎无须考证 。 当然是始建于唐 , 又经过了历代的增修 。 因为只有大唐盛世 , 才会有贞观之治玄奘取经敦煌石窟卢舍那的微笑 , 才有过那么多空前绝后的壮举 。 中国许多的路 , 都发轫于唐 , 甚至不是唐也是唐 。 隋炀帝开启的科举之路 , 就往往被归结到李世民名下:“太宗皇帝真长策 , 赚得英雄尽白头 。 ”从此 , 普天之下的士人学子 , 就浩浩荡荡朝这条狭窄崎岖的华山一条路上涌来 , 争先恐后向这座风光无限又风险叠生的独木桥上奔来 。 宋真宗赵恒有一段火爆至今的名言:书中自有千锺粟、黄金屋、颜如玉……这些排比铺垫之后 , 是皇上明晃晃的图穷匕见:“男儿若遂平生志 , 六经勤向窗前读 。 ”这最高指示 , 对读书人是诱惑是指导 , 也应该是警告! 武则天曾经放手封官又放手杀官 , 也挡不住、吓不退挤入仕途的英雄如潮 。 死且不惧 , 还管他娘的什么下跪磕头打板子?于是 , 学得文武艺 , 货于帝王家 。 衣带渐宽终不悔 , 为伊消得人憔悴 。 穷经直至皓首 , 童生已经皓首——白了少年头 , 不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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