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去世前 ， 在她清醒的时候 ， 我天天和她聊天 ， 只言片语叫人记忆犹新 。 在危重病房icu我母亲惊恐地对我说 ， 那时她一定是清醒的 ， 她说“你把我换到普通病房 ， 妈妈受不了了” ， 我看着我母亲害怕的样子 ， 眼泪流了一脸 。
我再环顾了一下icu病房的其他病人 ， 我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 说实话 ， 我有点怕 ， 我很怕 。 我在他们之间穿梭了一下 ， 病床都是一个挨着一个 ， 病床上的病人形容枯槁 ， 他们一个个瘦成了皮包骨 ， 有的病人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 有的病人在挂着针 ， 有的病人也用惊恐的眼睛望着我 ， 我除了不怕我的母亲 ， 其他的人 ， 我都怕 。
我还怕医院里的医生 ， 对病人的表现司空见惯了 ， 他们的眼睛里或许有着悲悯情怀 ， 但是每天的工作已经让他们变得有些麻木 。
我母亲说 ， “我怕” ， 我母亲望着护士 ， 或许她是个医生 ， 我不知道 ， 我的睛泪扑通通落了一地 ， 我对母亲说“妈 ， 妈妈 ， 我们今天下午就下楼去 ， 我推你下楼去 。 ”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意识不清了 ， 如果不是因为她糊涂起来的时候谁都无法控制她的行为了 ， 她发病的时候爆发力和破坏力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 我和哥和爸还有钟点工无能为力了 ， 她在死亡的边缘徘徊着 。 那天 ， 她又不听使唤了 ， 她的主治医生对我说“你妈妈估计大年初三要走了 ， 你做好准备吧 ， 你母亲随时随地会走了 ， 你们做好思想准备吧” ， 那天 ， 我母亲因为癌症疼得死去活来 ， 或许是药品的副作用 ， 也许是其他 ， 那一刻 ， 我们所有的人都按捺不住她了 ， 我哭着喊“妈妈 ， 妈妈啊” ， 可是 ， 我能有什么用 ， 我代替不了她的疼痛 ， 她患癌六年 ， 她一直是一个特别坚强的女人 ， 我们看着她慢慢虚弱 ， 看着她骨瘦如柴 ， 看着她再也不能够下床了 ， 看着她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
下了很大的雪 ， 雪纷纷扬扬的 。 我去医院送饭 ， 我母亲情绪稳定多了 ， 她看着电视 ， 她突然指着电视里的人说“这是我的女儿 ， 我女儿在电视里” ， 我爸说你看你看 ， 是谁来了 ， 我妈说电视里的人是我女儿 ， 我一看电视里的人 ， 是个男人啊 ， 我妈已经不认识我了 。 我抬头看窗外 ， 窗外白雪皑皑 ， 我知道我的母亲再也不能走在雪中了 ， 她恐怕连春天的到来也等不到了 。
过了一会儿 ， 母亲突然又认出了我 ， 她对我说“你对小孩要有更多的耐心啊”我知道她说的是我的女儿 ， 我女儿是我母亲一手带到的 。
母亲是信教徒 ， 她写得一手好毛笔字 ， 她是曾经的大家闺秀 ， 她特别爱我的女儿 ， 她曾经对我女儿说“知道外婆为什么喜欢你吗”女儿懵懂地望着她 ， 她得意地说“因为你是你妈妈的女儿啊 ， 你妈妈是我的女儿啊” ， 我知道 ， 这个世界上 ， 她最爱的是我 ， 她最放不下心的仍然是我 。 我从小就爱和她对着干 ， 我做过多少次让她流泪的事情 ， 我说过许多次让她伤心的话 ， 可是 ， 她仍然既往不咎 ， 她对我说 ， 你知道当妈妈的心思吗 ， 你妈妈就是一个痴人 。
是的 ， 妈妈的爱 ， 在我们不太懂得的时候 ， 又有谁能够了解她的心呢 。
“你要好好对你的女儿啊 ， 她是你最亲的人 ， 因为你也只有一个女儿” ， 母亲对我说 ， 她反反复复表达着她的意思 。
我点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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