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您非常强调钢琴演奏时的和声观念,可否请再多详述?毕竟多数钢琴家演奏时还是以旋律为取向。
傅:这是事实,因为作曲家通常将旋律给高音部表现,而绝大部分的人旋律感都比和声感强。然而我所强调的和声观念,是从作曲家的整体思考方向为本。旋律都是以和声为根本,关键的和声却不一定出现在右手的主旋律,往往在中低音部。如果要表现出作品的精神,就应该强调这些支撑旋律的和声。我们可以分成几个细项来看。首先,作曲家对调性的安排通常显示其音乐思考。以莫扎特《c小调钢琴奏鸣曲》(K457)第一乐章为例,音乐可以随着旋律行进而转到其他调性与和声,但一开始为乐曲设定性格的c小调主和弦—c小调在此曲是悲剧性、带着强烈宿命感的调性—其出现则指引着作曲家的思考,反映其心理变化。唯有审慎判别调性与和弦级数的转变与返回,才能为乐句找到适当的个性。其次,旋律从和声的基础上开展,两者不能分开。像贝多芬《第三十二钢琴奏鸣曲》第二乐章,谱面上节奏变化多端,看似无所适从,但若能根着于和声的变化来表现旋律,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这段如果只是表现旋律线,或是单纯按谱数拍子,音乐行进会变得怪异而失根。再者,就连装饰音的演奏也与和声有关。该弹在拍子上,或是之前,要看它是本于旋律的装饰音还是本于和声的装饰音。这些都是演奏时必须注意之处。最后,和声也与分句与结构有关。必须照着和声来对应旋律句子,一个和声对应一段旋律,才能真正表现音乐的意义。尤有甚者,像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三个乐章分别是G大调、e小调和C大调,C—E—G三个音正好构成一个C大调主和弦。肖邦《第二钢琴奏鸣曲》第四乐章,完全由第三乐章结尾的终止和弦衍生出来。很多人只知旋律,却不知和声里才有作曲家最深刻的奥义。
焦:感谢您的费心解说。不过有人可能会问,难道乐句的个性不能只从谱上指示来判读吗?很多钢琴家为了“忠实”,完全按照谱上的强弱指示来表现。
傅:我来说一个托斯卡尼尼的故事。有次排练,某处谱上写了“强奏”(forte),但他指示团员要弱奏,练了几次都有团员弄错。托斯卡尼尼发了脾气,团员也不服气地反驳:“这谱上写的明明就是强音呀!”“笨蛋!”托斯卡尼尼很不高兴地说,“世界上可有上千种强音呀!”可不是吗?在强拍的强音,在弱拍的强音,高兴的强音,忧愁的强音,在各种不同情境下出现的强音,意义怎会一样呢?然而作曲家不会让演奏者无所适从。只要能细心研究乐曲,思考作曲家笔墨间的提示,以及乐曲本身结构、调性、情感各方面的设计,自然能深入作品而表现出正确的诠释。这便是认真于音乐的演奏家,例如阿劳,其演奏不会“出错”之故。他对音乐的态度非常严格而正确;就算观点和人不同,仍是以作品本身出发,而非为了炫耀技巧或标新立异。
焦:那作曲家在篇章上的安排设计呢?例如肖邦作品25的《十二首练习曲》,第七首似乎不以练习技巧为主,您认为他的想法为何?
傅:肖邦《练习曲》并非只为手指,而是为音乐艺术而写。成百上千的钢琴家能够将其中快的练习曲弹好,却少有人能真正将慢的练习曲弹出音乐。作品25这套必须当成一组作品来演奏,其曲意与旋律走向的安排,在在展现出肖邦的深思熟虑。第七首是一个“平衡练习”。首先,它并非单纯的主旋律与伴奏,而是两个独立声部的对唱。其次,第七首位于十二首之中,是整曲中心。对整套《练习曲》而言,这也是平衡的中心。事实上,若要我单独弹这组中快的练习曲,像第六首《三度练习曲》,我可弹不来。但若是演奏整套,我却在音乐会中弹了好多次,因为肖邦的音乐鼓励了我,让我克服其中的技巧。这非常有趣。
焦:您另一个强调的重点是“左右手不对称”弹法。昔日钢琴家如科尔托和拉赫玛尼诺夫,都是这种弹法的大师,常以此表现独到的心理层次与旋律纵深。这是关于音乐品味吗?还是有更深刻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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