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点火!开炉!″
张恒风站在后厨的灶口向徒弟们喊了一嗓子,炉灶里寖过油的劈柴瞬间燃烧了起来,火苗子如同卸了笼鞍的烈马,激情四射,跳跃着呼呼地窜出炉灶一尺多高。
张恒风,秦风堂的大掌柜。知天命之龄,读过私塾,善言聪慧,刚烈直爽,身高体阔。典型的秦人性格,重情讲义,要他鞋连袜子都敢送的主儿。
只因命运不济,少时连考科举,均名落孙山。其父看到了靠他走仕途来光宗耀祖,张家坟头上恐怕冒不出那股青烟。所以,早早地给他弄了个秦风堂,以卖水盆羊肉谋生养家。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秦风堂却让张恒风弄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
在渭北东府一带,只要说吃过蒲城水盆羊肉的人没有不知道秦风堂的名号,走在蒲城的大街上,也没有几个人不认识秦风堂大掌柜张恒风的。
秦风堂座落在县城的西大街,进西城门向东,穿过三道青石牌楼,路南一幢青砖灰瓦,高屋建瓴。两扇朱门向内对开,大门左右静卧两尊青石狮子。沿大门向外延伸出一道廊亭,廊亭下方四根立柱用松木板相连,形成两排座椅,给前来吃羊肉泡的食客们提供歇息等候和遮风避雨之方便。
大门的门簪处醒目地悬挂一块黑底蓝字牌匾。上书"秦风堂″三个行书大字。落款为道光二十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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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恒风看见炉火点着了,大铁锅里的水已经冒起了热蒸气,两只杀好剁成块的生羊肉,连同羊头、羊肚、羊蹄一起顺着锅边溜了下去。
这时,他才安排儿子张东林从后院厢房里将一坛煮羊肉的老汤抱了出来。
"加老汤!"张恒风看着儿子在锅煮三开后将老汤添了进去。
"料包放不?"张东林问道。
"你长的是狗脑子?滚锅后,先捞沬子后加料包,说过多次了你咋记不住呢?"张恒风站在炉灶旁,一边训斥着儿子张东林,一边迅速抓一把大红袍花椒,塞进调料包里扎紧口子这才递了过去。
儿子张东林把锅里沫子打完捞净后,将接到手的调料包扔进了沸腾的肉锅里。
张东林是张恒风的大儿子,也是秦风堂的二当家。而立之年,中等身材,浓眉大眼,木讷寡言,凡事却心中有数,干活手脚利索,从不拖泥带水,杀猪宰羊是他的看家本领。一只成年的绵羊或山羊,在他手里仅用一袋烟的功夫,下刀、剥皮、开膛一气呵成,干干净净的一只宰好的羊就放在了案板上。
秦风堂的水盆羊肉,在渭北东府一带都是块数得着的亮招牌。肉嫩量足,味儿地道。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每逢谈事请客,必上秦风堂来,如若不在秦风堂咥碗羊肉泡,似乎这谈事待客的规格就低了许多。
张东林见父亲张恒风已出了大门回家歇息了,他走到厨房的窗前推开亮窗发现外边已是掌灯时分了,便吩咐煮肉的伙计说″现在不敢再上大火,慢火要煨了"。
张东林说的慢火煨,是秦风堂水盆羊肉煮肉的关键一道工序。羊肉在天黑时下锅,滚锅以后慢火煨至东方吐白。天亮才出锅,待自然降温,用手撕肉而不能刀割斧砍。
一夜过后。
鸡叫了三遍,张恒风同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秦风堂,从后厨煮肉到案板撕肉,从肉汤勾兑到餐具摆放,油泼辣子,糖蒜生蒜,碎葱花碎香菜,一个不少的都要求摆上餐桌。
每个流程和每道工序他都要一一落实查看。
"掌柜早!"烧饼刘不知啥时也悄然无声地走到了张恒风的身后。
"早!该抓紧烤饼了"张恒风扭头应了声就向前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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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饼刘,大名刘拴娃,是秦风堂的白案主厨。年岁已近不惑,矮个儿略显肥胖,走起路来外八字,背影看过去活脱脱一只胖企鹅。虽然说话的声音娇柔细语,但和面烙烧饼却算得上是个把式。
食客们都知道吃水盆羊肉,七分吃肉,三分吃饼。饼软了,泡在碗里发?,入口不适。饼硬了,泡在碗里不吸汤。入口难嚼。再好的一碗羊肉就大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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