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志愿军的回忆录连载之修机场
修机场在朝鲜修建过两个机场 , 一是永柔机场;一是顺安机场 。工兵十八团入朝之初 , 一部分兵力维护靠近西海岸原有的清川江公路大桥和新建一座水面下桥梁 。 大桥随炸随修 , 白天炸毁了 , 黄昏过后修好了 , 从没影响过夜间车辆通行 。这时 , 高炮部队陆续入朝 , 重要的铁路、公路交通要道 , 大都有高炮阵地 。 敌机一来 , 密集的炮弹射向敌机 , 不时将敌机揍下 , 也有效的维护了运输的安全 。后来 , 十八团全力投入修建永柔机场 。修建机场 , 是个大工程 , 人员机械齐上阵 , 都是在夜间进行 。 白天 , 工地上空空荡荡 , 只有少数几个人收拾一些物件 , 来回走走 。我多次去机场了解一些情况 , 如目前和下一步要些什么器材…… , 等等;有时把从兵站领取的工具和器材直接运往机场 。我们住的地方离机场不远 , 步行约半小时可到 , 没事的时候 , 也去溜达溜达 , 和连队干部战士闲谈打趣 , 和一同参军的同乡谈谈 , 互问情况 , 心情非常愉快 。 对老战士很尊重 , 爱听他们讲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的故事 , 这确实也激发了我的工作热情和不惧牺牲的精神 。有人以为部队的生活单调刻板 , 只有严肃紧张 , 没有活泼浪漫 , 尤其是在紧张、劳累时候 。 其实不然 , 甚至在战斗间隙休息片刻的时候 , 也是言语风趣、幽默 。 人的一生中 , 紧的张过后 , 总希望有个宽松的心情 , 如果客观条件不许可 , 也会创造出一个轻松的境界 , 以舒缓心情 。 一次在机场与一个文化教员闲扯时 , 走来了几个宣传队员 , 这些活泼乱蹦的年轻人 , 有男有女 , 其中多为湖南军大的学员 。 我说 , 一九四九年解放军把各中学的学生都挖光了 。 有人接着说 , 不但中学生参军的多 , 连几所大学也没剩几个人了 。 工地演出时 , 没有多少行头 , 只带几件乐器 , 如小鼓、二胡等 。 华北地区的演员 , 支起小鼓 , 手持一杆 , 叮咚两声 , 席地而坐的战士 , 喧声骤停 。 静静的 , 只等着开腔 。 一曲京韵大鼓 , 掌声他们这次来机场是收集施工中的先进事例 , 编成快板或相声之类的节目来宣扬典型人物 , 鼓舞士气的 。 我才知道 , 宣传队员们经常下连队收集情况和慰问演出 。 在四起;山东籍的演员 , 少不了快书;湖南妹子 , 通常是一段快板、一段相声 , 引起一片欢声笑语 。 在战士休息时 , 一场演出 , 半小时左右 , 这个作业点演完 , 赶紧往下一个点跑 , 真正的文艺轻骑兵 。 也辛苦 , 也愉快 , 创造了不一般的价值 。 人的一生 , 不能没有娱乐 。这次老乡扎堆 , 东南西北 , 笑话连篇 , 笑声不断 。 有人说 , 他乡遇老乡 , 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有人接着说 , 长沙到永柔 , 说一万里不算夸大 , 在万里之外有故乡人相聚 , 快乐之情无可比拟 。他这一句 , 使我记起小时候在家里听大哥说的一个笑话 , 兴致勃勃 , 也学了一遍:有这么一个人 , 自己作诗不怎么样 , 却爱挑别人诗中的毛病 , 自称“诗医生 。 ”有人对他说 , 我见过一首描写人生最激动、最感幸福时刻的诗 , 念给你听听 , 看看有不有毛病 , 诗是这样的:久旱逢甘雨 ,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 。第一句写农夫最高兴的时候 , 第二句写游子最愉快的心情 , 第三句写新人最幸福的时刻 , 第四句是写进京赶考学子看皇榜的兴奋瞬间 。 诗医生一运神:有毛病 , 要改 。 把五言诗改成七言为好 , 每句加上两个字 。 你瞧 , 第一句着墨重点在“久旱”二字 。 一个月不下雨是久旱 , 一年不下雨也是久旱 , 等了一年才下一场雨比只等一个月要激动得多 , 诗要营造一种诗意 , 稍加夸张 , 如果十年才等来一场大雨 , 那简直是欣喜若狂 。 所以首句应加“十年”二字;第二句犯同样的毛病 , 因百里之外是他乡 , 在万里之外遇见了好友 , 那才是最高兴的时刻 , 要加上“万里”二字 。 “我看你第三句、第四句怎么加?”那人说 。 “有一点难度 , 我心思了一番 。 你想 , 和尚是不能结婚的 , 这是佛门的一条戒律 , 如果一个和尚有洞房花烛之夜 , 他的幸福感一般人能与他比么!应加‘和尚’二字;同样的道理 ,, 赴京的学子 , 得了头名状元的 , 比得了‘探花’的 , 其兴奋激动的心情要好得那里去了 。 ”总之 , 改成之后为七言绝句:十年久旱逢甘雨 ,万里他乡遇故知 。和尚洞房花烛夜 ,状元金榜题名时 。一阵欢笑 。第二天 , 我向机场走去 , 刚走到机场边 , 把昨天的欢笑余兴 , 霎时消失得荡然无存 。 只见数架B-29重型轰炸机 , 在几十架战斗机的护航下 , 直往机场而来 , 平平稳稳 , 往一条刚显雏形的跑道倾泻炸弹 。 顿时烟尘滚滚 , 巨大的爆炸声 , 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 我急忙卧倒在一片没有任何遮挡的平地上 , 随他去吧!几架B-29 , 从容不迫 , 你扔了他扔 , 好一阵子才离开 。 我站起身来 , 拍掉身上的尘土 , 整理了一下衣裳 , 打算去看跑道 , 突然又是一声巨响 , 升起了一团烟雾土石 , 大地又一次震动 。 我谨慎了 , 不能瞎闯。 果然 , 不到十分钟 , 又是一声巨响 。跑回驻地 , 人们议论开了 , 投了定时炸弹 , 最少得停工几天 , 我真痛惜部队的辛苦 。随后几天 , 时有炸弹爆炸 , 越往后越稀 , 甚至整天整夜听不到爆炸声 , 定时炸弹所剩不多了 。 但不能总是等下去 , 得赶快继续施工 。 于是要清点未爆的炸弹 , 并确定它的位置 , 将它挖出来 , 拆掉引爆装置 , 倒出炸药 , 可以再用 。显然 , 进行这一工作是非常的危险 。 方法是:作业人员从跑道的一端开始 , 并排向前推进 , 发现有深入地下未爆炸弹的弹坑 , 插上一根缠有红色布条的长杆 , 快接近 , 快离开 。 在清点过程中 , 也曾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或在后面 , 或在前方又有爆炸 , 但从没有引起过人员伤亡 , 不会因为你正好接近时爆炸 。 我想纵或有事 , 概率也是极低的 , 不冒点险也不行 。接着进行下一步——起弹、拆弹 。 这一步的动作也是要求一个“快”字 。 拆时 , 其他人员离开 , 只留下一两个人 。炸弹的威力巨大 , 入地深 , 是专为深度破环的 , 弹坑周围堆着抛出的土块 , 我看后估计大的有两三立方米左右 。在长沙离休的黄震民战友 , 是当时清查弹坑数量、测量弹坑大小、计算土方和工作量的 。 他说 , 爆炸后的弹坑 , 像一口很深的水塘 。破坏后修复工程的进度 , 比初建时要快 , 可是不久 , 又遭到了一次摧毁 。那时 , 我已从民房搬到山坡上的掩体里 , 掩体很大 , 是先入朝部队住的地方 。 大洞口 , 里面光线充足 , 能住十来个人 , 我们只住了四五个 。在山坡上 , 当看到天边黑压压的一片机群时 , 转眼工夫 , 飞临头顶 , 在无数战斗机的掩护下 , B—29又向机场投弹了 。 烟尘冲太 , 响声霹雳 。几天之后 , 又是清点未爆炸弹 , 起弹、拆卸、填坑、夯实 , 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 。经过两次摧毁 , 拆卸定时炸弹多了 , 经验足 , 手脚麻利 , 从没出过伤亡事故 。 同时也认为 , 在拆卸的极断时间里 , 正好到点爆炸?不会有那么凑巧!产生了麻痹思想 。 对于这样极具危险的工作 , 视若等闲 , 甚至在拆卸过程中谈笑风生 。一次 , 起出一颗炸弹平放地面上 , 拆弹能手坐上去 , 竟招呼:“你们看我奇铁马 。 ”双手握着弹头 , 正要开始拆卸 , 在旁的战士 , 不但没有跑开 , 还在围观 。 不幸 , 这颗延时炸弹 , 也在这个时间到点 , 轰然一声巨响 , 八九名战士 , 瞬时不见了 。 二零一八年 , 黄震民战友在医院里与我谈起了此事 , 他说 , 在土堆中及周围大片地区寻找牺牲战士的遗骸 , 没有半麻袋 。援朝战争前 , 斯大林食言 , 拒绝空军支援 。 因形势所逼 , 志愿军不得不在无任何空中支援下入朝作战 , 否则朝鲜不保 , 中国边境不得安宁 。 入朝作战 , 是在极端艰苦的情况下进行的 , 并取得了节节胜利 , 真是感动了上苍 。 随后的空中支援 , 晚了点 , 已给中朝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永柔机场第二次大修复后 , 将机场移交了 , 我团退出该机场的工作 。 不久有部分兵力赴顺安另建机场 , 器材处派出几名人员随同前往 , 我是其中一员 。 经过一夜急行军 , 到了顺安 。 我观察 , 作业地点是长形的开阔地带 , 一侧是山 。 我们器材处的几个同志 , 安排在紧靠工地的民房里 。 第二天晚上 , 部队就投入了施工 。 我们几个人 , 有在驻地给连队分发器材的 , 有去工地送器材的 , 很忙 。第三天或是第四天 , 天黑不久 , 部队正在紧张施工 , 我走到一处筛沙石的场地 , 天际传来机声 。 因在夜间听见敌机飞临头顶或在不远处投弹是常事 , 不足为奇 , 只要不暴露火光 , 你炸你的 , 我干我的 。 可这回不同 , 敌机接近作业区就猛烈轰炸 , 也不知天上有多少敌机 , 投弹之密集 , 我这才第一次领教 , 且全是杀伤人员的炸弹 , 接触地面就爆炸 , 并无多大的弹坑 , 地面已成火海 。 与此同时 , 从各高炮阵地上 , 从探照灯阵地上 , 万炮齐发 , 万条光柱射向天空 , 天上也是一片火海 。 在两片火海的夹层中 , 硝烟弥漫 , 弹片如蝗群飞舞 , 发出务务的声音 , 夹杂着似乎有体积小的重物 , 从高空斜落地面的尖啸 。 在这实实在在的硝烟烽火中 , 我分析:这啸声可能是高射炮弹在空中爆炸后 , 弹头上的引信掉落时发出的 , 不像土石飞舞的响声 。 保护脑袋要紧 , 顺手操起一把铁锹 , 弓着腰 , 找了处低洼的地方趴下 , 把铁锹盖在头部 。不知轰炸了多久 , 但时间不很长 。 可能是高炮的火力太猛 , 把炸弹一气胡乱丢完就跑是上策 。我站了起来 , 拍拍身上的尘土 , 拿着铁锹往砂石场走去 , 见他们几个也在扯衣服 。 我问:“没事吧?”一同志回答:“没事 , 都好 。 ”谈了几句当时的情况 。 我联想到在发起冲锋前 , 对敌方阵地的炮火准备 。 无巧不成书 , 如此密集的轰炸 , 伤亡是有 , 但没有几个 。见有两个人走来 , 前面一个像是刘参谋 , 我一声喊:“刘参谋 。 ”他一愣:“你在这 , 没伤着吧?”我说:“好 , 你也好 。 ”“没秋事 , 真他妈邪火 。 ”他骂了一句 , 继续说:“只要卧倒 , 贴着地皮 , 一般不会伤着 , 除非炸弹落在脑袋上 。 瞎猫碰上死耗子 , 那有那么凑巧 。 ”将一场危险 , 说得轻轻松松 , 开玩笑似的 。 他又说:“某连那里 , 土质坚硬 , 十字镐不够 , 你和这位小同志扛七八把送去 , 我还要去某某连一趟 。 ”我问:“某连没有伤亡吧?”“有两三名伤员 , 好像都不严重 , 卫生员拆了几个急救包 , 捆了纱布 , 临时处理了一下 , 下工地了 。 ”我俩到仓库拿工具 , 见他非常年轻 , 还带着天真稚气 , 就问:“你参军不久吧?”“我到这个团才几个月 , 是从新兵连分配来的 。 ”“我晓得了 , 你们是坐火车在衡阳茶山坳车站下车的 , 是吧?宣传队还带着洋鼓洋号、喇叭笛子在车站欢迎你们 。 ”“是的是的 , 你也知道 , 他们还替我提东西 。 ”“正好那天我在车站卸材料 , 看见了 。 ”在他面前 , 我可充老兵 。“你到朝鲜后 , 整天都见飞机在头上转 , 炸弹响 , 有些怕不?”“跟着、跟着 , 胆子也就大了 。 刚才刘参谋把我按倒 , 和他一起趴在地上 , 真危险 , 刘参谋好像不在乎 。 ”二零一八年 , 想了解更多机场被炸的情况 , 特地去疗养院问黄震民 。 他说 , 他们营只牺牲了两三人 。 并说 , 夜间偷袭 , 没那么准 , 很多炸弹扔在开外 。 那么多高炮射向飞机 , 他们不慌?来势汹汹 , 跑得也快 。 不知揍下了几架敌机 , 我只看见了一架敌机在空中起火 , 不像炸永柔机场那样的从容 。 他还说 , 顺安机场轰炸了两次 , 第二次也没有多少伤亡 。 讲了一件我忘却了的事 。 我说 , 挨轰炸也不算是件小事 , 竟然忘了 。 他说 , 也不奇怪 , 挨炸惯了 , 没把它放在心上 , 那记得那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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