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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导体脱钩：技术与市场

生命的生产……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 ， 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 。 ——《德意志意识形态》这句话包含这样一层意思：物质的生产 ， 不仅是物质产品的再生产 ， 同时还再生产着产品的技术形态、经营形态等一切观念形态 。这应该已经是一种政治经济学常识 。 若一时难以理解 ， 不妨把它与生物进化做一个类比 。 人的手碰到火焰被烫了一下 ， 在大脑还未弄明白之前 ， 手臂就已经在条件反射作用下 ， 快速地缩了回去 。 人类身体的这种下意识的判断能力 ， 在科学上就叫具身认识 ， 在哲学上则叫先验知识 。先验知识 ， 先于人类个体活动的经验而存在 ， 但并不先于人类作为生物进化历史的经验而存在 。 很明显 ， 人体这种自行对事物的联系做出判断、自行对事实的价值做出判断的行为 ， 嘲弄着休谟主义关于事实推不出价值的一切怀疑论调 。 因为 ， 一切怀疑危险之为危险的生物个体 ， 总会在各种危险面前错失反应良机 ， 未能及时逃脱而被自然选择所淘汰掉 。一种身体信号 ， 如果事关生物个体自身的生死存亡 ， 这个信号就具有了一种本质定义 ， 名曰：危险 。 生物基因通过不断变异 ， 把那些不以这种信号为危险 ， 不承认这种信号本质性的个体 ， 全部淘汰了事 。 剩下的个体自然都能认识这个信号的本质 。 所以黑格尔说 ， 生物在其个体的死亡中 ， 获得了其族类的存在 ， 个体性的消亡正是本质性的诞生 。 生物族类就是生物个体一切本质的现实集合 。 要知道 ， 黑格尔比达尔文早出生了40年 。其实也可以这么说：生命不仅再生产它自身的物质肉体 ， 也再生产它自身的本质观念 。 心物一元、天人合一 ， 并非哲学上的独断论 。生物在几十亿年的进化历史中 ， 不断积累起来的这些本质观念 ， 就叫灵魂 。 生命的灵魂规定着生命的本质 ， 规定着生命的观念 ， 规定着生命以什么为同一、以什么为差别、以什么为联系 ， 当然也规定着生命的价值观 。以这种方式来认识人类在社会中的物质生产 ， 逻辑就一目了然 。 人类社会 ， 不仅再生产着物质条件 ， 也再生产着社会关系；不仅在市场条件下进行生产 ， 也同时生产着市场观念本身 。 因为 ， 凡是不符合市场条件的生产形式 ， 都因市场竞争的不利而被淘汰掉了 。所以 ， 与其说是市场在生产物质产品 ， 不如说是市场在生产着它自身的观念 。 进化是把一种观念形态固化在了物种基因中 ， 而市场就是把自身的观念固化在了各种产品形态、技术形态、经营形态中 。这个判断简单而又深刻 ， 却是一切技术主义者无法理解的东西 。技术主义者的逻辑是这样的：半导体产业 ， 既然外国人已经在科学、技术和市场上证明了它的可行性 ， 所以只要给人、给钱和给时间 ， 就肯定能做出来 。他们却未意识到彼市场非此市场 。 国外的半导体技术路线 ， 是在全球化市场条件下发展起来的 ， 它能否照搬照抄到一国的孤立市场中？国外的技术在国外的市场可行 ， 在国内的市场也可行吗？众所周知 ， 半导体产业有个摩尔定律 ， 是说每过18个月 ， 半导体的容量密度会增长一倍 ， 单个晶体管价格会降低一倍 。 在人类为这种指数膨胀式技术欢呼雀跃时 ， 却无人意识到这同时也在表明一切半导体设备每过18个月就会被淘汰掉一代 。 试想一下 ， 从90年代开始 ， 那一代代的计算机CPU都哪去了？8086、80286、80386、80486、Pentium、PⅡ、PⅢ、PⅣ ， 都哪去了？肯定都变成一堆堆电子垃圾堆在了哪个角落里了 。换句话说 ， 半导体产业生产出来的东西 ， 对用户而言 ， 没有资产保值性 。 如果你10万每平买的房子 ， 18个月后就因为落后而惨遭淘汰 ， 降为1万每平的垃圾房 ， 你肯定天天堵着政府门口要个说法 。 但电脑手机每18个月 ， 就会因为过时连卖二手都没人要 ， 你却甘之如饴 ， 年年追着升级 。你肯定认为 ， 消费消费 ， 既然是消费品 ， 肯定也和食物一样 ， 吃完就没了 ， 所以电子产品被消费掉也很正常 。你错了！市场经济从来没有任何一种单纯的消费品 。 人要在社会中生存 ， 绝对不可能靠仅仅的消费维持 。 任何一种市场产品都要兼具生产、消费、投资三种功能 。 只有对市场无知者 ， 才会把市场主体截然分成生产者、消费者、投资者三种不同身份 。 就比如食品 ， 你欣赏它的口味 ， 就以为是在消费它 ， 但它提供的能量 ， 却也是你每天工作的动力源 ， 所以它参与生产 ， 它的营养成分承担你物质代谢之职 ， 使得你的身体和精神都能够成长 ， 为未来的竞争力打下基础 ， 故而它同时也是投资 。不妨仔细分析一下 ， 市场上的任何商品 ， 其实都兼有生产、消费、投资三重功能 ， 否则这样的商品是无法存活的 。 因为市场本身就是由生产、消费、投资三种行为支撑起来的 ， 任何行为的失衡 ， 都会妨碍市场观念的再生产 ， 从而必定被市场本身所排挤 。电脑手机当然也是如此 ， 它们既是消费工具 ， 让你能观看小说影视 ， 也是生产工具 ， 方便客户老板随时召唤你 ， 更是投资工具 ， 可以用来学习与设计 。 否则你哪有那么着急地等着升级换代？你在电子产品上花了钱 ， 当然希望能从电子产品上再把钱赚回来 ， 你总共也只有两个肾 。在市场上活动的任何主体 ， 无论个人还是法人 ， 都要想方设法地保持资产平衡 ， 资产崩盘常常意味着生命崩盘 。 故而任何市场主体 ， 也同时兼具这三重身份 。 无论客体还是主体 ， 都兼具生产、消费、投资三重性 ， 这才是市场铁律 。 市场客体与市场主体 ， 都是市场观念的自身映射 。所以 ， 全球半导体市场 ， 能以摩尔定律这种极度浪费资源的方式进行生产 ， 并发展出一套独特的技术升级路线、独特的代工经营路线 ， 必定是适应全球化市场形势的结果 。 就是说 ， 即使电子产品不断更新换代 ， 不断淘汰过时 ， 没有任何保值性 ， 产品用户依旧觉得购买它们是有利可图的 。用户的这种购买信心从何而来呢？当然是从市场本身的发展形势而来 。 用户身处全球市场 ， 深信技术不断进步 ， 必定带来信息产品日益广泛的使用 ， 尽快接触和熟悉信息产品的使用和运作 ， 就是一种稳健的投资策略 。 信息本身触及的领域越是广泛 ， 投资于信息产品 ， 就越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 信息技术所触及的领域越是深刻 ， 投资于信息产品就越是能带来资产、社会、观念上的各种收益 。 对信息时代前途与收益的预期 ， 才是用户信心的来源 。如果信息技术只能流于一域、流于浅表 ， 无法带来足够的收益预期 ， 没有足够的前景展望 ， 用户为什么要去买那些注定过时的电子垃圾？没有用户的投资购买欲望 ， 又拿什么去支撑如此庞大而复杂的半导体产业？也许花个大价钱 ， 拿工程师当不要命的劳务用工 ， 再花五六年时间 ， 的确可以复制14纳米工艺 ， 甚至7纳米、5纳米工艺 ， 那么然后呢？你有充足的市场机制可以保证它们能够继续存活吗？如果买个收音机就被人怀疑收听敌台、寻衅滋事 ， 你能保证收音机还会卖得出去？没有市场机制 ， 即使你辛苦地保有现存技术不被遗忘 ， 但你能保证这些技术可以继续发展和改进吗？你发展和改进技术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被人监控、被人批斗起来会更方便？可能大部分技术力量又会跑去发展军事科技 。 因为除了斗争 ， 再没有别的需求 。有人认为苏联解体 ， 是因为苏联不顾自身经济情况拼命与美国进行军备竞赛 ， 结果搞得产业失衡 ， 天怒人怨 。 苏联的领导人估计也不想这样 ， 但他们除了发展军工 ， 还有别的办法吗？他们粮食不愁、衣服不愁、住房不愁、医疗不愁 ， 那他们庞大的工业基础能拿去干什么？信息自由 ， 想都别想 ， 所以居民也不可能有任何别的消费 ， 也根本不可能投入发展信息产业 。 庞大的工业体系没有了别的用途 ， 工人又不能不劳动 ， 那当然只有去造武器 。消费市场是依靠投资前景支撑起来的 ， 没有无数人对观念创新的投资预期 ， 消费就只能局限在基本的生存需求上 ， 无法拓展到娱乐领域、文艺领域、精神领域 ， 市场就无法在自由发展中不断完善和开拓自己 。 这就是为什么说市场经济就是自由经济 。 没有自由 ， 市场就无法反思自身的观念；不能反思 ， 市场就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发展；没有方向 ， 任何技术都无用武之地 ， 即使曾经存在 ， 也会束之高阁 。 只有自由的市场 ， 才能不断再生产它自身的观念形态 ， 产品创新、技术创新、经营创新才会不断涌现 。 就如生物的基因变异是自由的 ， 生物才能再生产它自身的本质历史 。这些问题是技术主义者从未思考过的 。 他们以为 ， 市场的消费是恒在的 ， 故市场的生产也是恒在的 ， 也就必定有一个恒在的市场投资 。 所以 ， 只要重复产品投资、重复技术投资、重复经营投资 ， 就可以重复生产形势 ， 并必然带来消费需求 。但技术是市场的结果 ， 而不是市场的原因 。半导体脱钩：技术与市场。3:02 202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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