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 | 在职场,中年人是要不起面子的
《大国小民》第1084期本文系网易“大国小民”栏目出品
前言又到了“金三银四”的招聘季 。 往年的这个时候 , 大大小小的公司总会面临着小规模的“换血” 。对于员工来说 , 年终奖已经拿到 , 新的KPI指标又来了 , 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地衡量得失 。 看着各大招聘网上的海量信息 , 个个待遇优厚、前景广阔 , 不少倦怠的心都被撩拨得蠢蠢欲动 。作为一名资深HR , 我发现今年很不一样 。就拿我们公司来说 , 在职人员超前稳定 , 求职信息却不见少 。 细看简历 , 多是有着短暂的工作经验或频繁的跳槽记录的职场新人 。 而真正有资历的中年求职者却凤毛麟角 。这些中年人 , 都去哪里了?12020年3月底 , 深夜11点多 , 丈夫永明挟着一身烟味儿和槟榔味儿回了家 , 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吃的 。 由于家里没有留隔夜饭菜的习惯 , 他只得塞了几片面包 , 鼓着腮帮子说:“这顿饭吃得我太难受了 , 下次再也不想去了 。 ”“不是你们新来的副总请吃饭吗?没吃饱?”我倒了杯水给他 。“还吃饱呢?能喝得下两口水就不错了!”永明就一肚子的牢骚:“你不知道那女的 , 菜没上桌就端着架子演讲 , 之后就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 , 说当初做总助的时候多风光 , 进出高档酒店 , 享受高档烟酒 , 和老板的关系多好多好……”永明素来寡言少语 , 几乎不说旁人的是非 , 这次却像个机关枪一样“哒哒哒”抱怨个不停 。 我觉得反常 , 忍住了笑 , 安慰他:“她说她的 , 你吃你的 , 有什么好生气的 。 ”永明哼了一声 , 说:“我哪敢吃啊!我多喝了两杯果粒橙 , 那女的就直接嚷出来了!”他捏着嗓子 , 尖声尖气地模仿那位女副总 , “唉呀!永明你就别只顾着喝饮料啦 , 饮料喝多了不好的 , 来来来 , 多吃点菜 , 别拘束 , 咱们以后还多的是机会聚餐呢!”他连说带比划 , 我一下没忍住 , 笑出声来 。“她还在现场直接骂老徐 , 脸皮厚 , 屁本事没有 , 只知道吃饭、陪笑脸……”我一愣:“骂老徐?堂堂一个生产总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啊 , 老徐也真是能忍 , 这都直接把他的脸面撕下来放地上摩擦了 , 他居然笑得出来?”我沉默了半天才说:“他不笑 , 还能跟她翻脸吗……”老徐和永明同在东莞的一家大型机械设备企业工作 。 2018年 , 生产经理老徐升了生产总监 , 同时兼管品质部和售后服务部 , 是永明的直属上级 。两人年纪相仿 , 都是理工男 , 年近40 , 闲暇之余最大的爱好是爬山和钓鱼 。 偶尔一起出去玩 , 再约个饭 , 一来二去熟络了 , 他俩才真正有了工作以外的交情 。老徐是贵州人 , 近1米8的个头 , 长得浓眉大眼的 。 除了当初跑业务喝酒遗留下的啤酒肚有点“扣分”以外 , 整个人也算得上风度翩翩了 。2019年的夏天 , 某个周末 , 永明一脸古怪地跟我说 , 老徐要跟他借钱 。 借的不多 , 3000块 , 发薪水的时候还 。我有点意外 。 在这个制造业城市 , 人均薪酬虽然远低于邻近的广州、深圳 , 但中高层管理人员的工资待遇还是不错的 。 老徐是生产总监 , 至于连3000块钱都拿不出来?不过我又转念一想 , 老徐可能是把钱都拿去理财了 , 临时急用不凑手也是可能的 。到了次月 , 老徐果然如约还了钱 , 不过是分期式的:先还1000块 , 剩下的分2个月还 。 他很不好意思地解释 , 上个月他的大女儿钢琴考完六级 , 要换专业老师了 。 培训中心催着他把学费先预交一部分 , 免得报不上名 。说到女儿 , 老徐又骄傲又惆怅:“两姐妹在广东读书的时候 , 老师就夸姐姐好有天赋 , 乐感好又坐得住 , 不像小的那个 , 跟皮猴子一样 。 这两年回了老家 , 也不知道县城的老师教得怎么样 , 练习的时间够不够 。 ”永明说:“你家姑娘弹琴的时候 , 让你太太发视频给你看看不就知道啦 。 ”老徐愣了下 , 苦笑着说女儿只有在培训中心上课的时候才有钢琴可以练习 , 他们在老家并没有买钢琴 。聊得多了 , 我们才知道老徐的往事 。他从前也是做老板的 , 和朋友合伙开了家线材加工厂 , 把全副身家投进去 。 最开始那两年 , 有业务有订单 , 回款也快 , 一年下来赚百十来万不成问题 。 哪知道好景不长 , 同行为了抢订单开始拼价格 , 材料和人工又涨得厉害 , 资本薄弱的小工厂根本撑不了多久 。 老徐起早贪黑折腾了三四年 , 不但赔了本 , 到头来还倒欠了几十万的外债 。当初的合作伙伴跑路的跑路 , 转行的转行 。 只有老徐老老实实地撑着 , 把家里的房子车子都卖了 , 拿去支付供应商的货款 。老徐老家在贵州农村 , 祖上三代都不是有钱人 , 他没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 也死了创业的心 , 就干脆把老婆孩子送回老家 , 自己重新做回打工仔 , 踏实赚钱 , 养活好几张嘴 。老徐跟永明坦白:“你也别笑话我 , 我每个月只能留500块钱做零用 。 大部分收入都要拿去还债、还信用卡 , 剩下的钱还要寄回老家给太太做家用 。 ”之后 , 老徐又开口借了几次钱 , 总是旧账未清 , 又添新账 。 到了2019年年末 , 老徐终于把欠我们的钱还得差不多了 , 只剩下1000元 。我跟永明商量:“要不 , 剩下这1000块叫他别还了吧 。 这一年来你们搭档得挺好 , 他不是还给你们部门申请了一笔项目奖吗?这钱就当是你请他吃饭了 。 ”永明摇头说不行 , “借是借 , 请是请 , 一码归一码 。 这是身为男人的尊严 , 你不懂 。 我要真这样做 , 就是在瞧不起他 。 ”我耸耸肩 , 承认自己失言了 。22019年年底 , 永明所在的公司办年会 , 可以带家属 。 那天 , 我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到老徐——他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 , 雪白的衬衫 , 皮鞋刷得一尘不染 , 和总经理一起做大客户接待 , 谈笑风生 。在满屋子的“工装”中 , 老徐显得鹤立鸡群 , 外人实在看不出 , 他头天晚上还和我们一起挤在路边摊的小板凳上 , 撸1块钱的串儿 , 喝2块钱的菠萝啤 。那场年会办得很隆重 , 气氛也很好 , 毕竟是一家开厂超过30年的老牌企业了 。 但我还是从抽奖的奖品类型、参加的客户人数以及供应商赞助的礼品等诸多的细节中 , 看出它的日薄西山 。永明身处其中 , 不可能没有发觉 。 他在这家企业工作已经超过10年 , 把工厂说成他的第二个家也不为过 。 他知道每个关键零件的公差 , 记得每个机型的出货标准 , 手机录得最多的不是老婆孩子的视频 , 而是设备装配和调试的操作规范;电脑里存得最多的 , 也是机床检验的SOP(作业指导书) 。以前回到家 , 永明总和我分享公司生产的机床有多厉害 , 又往某某国家出口了多少个货柜的订单……但从去年开始 , 我发现这种得意的“吹嘘”明显变少了 , 永明不止一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要是公司倒闭了怎么办?”“那也没事 。 你有资历有经验 , 在业内寻个同等的或更高一级的职位完全可以 。 不过你语言表达欠佳 , 需要在简历上下功夫……”等我正经地回答了问题 , 永明却又岔了过去 。 我知道他对工厂有很深的感情 , 但事关前程 , 深情厚意能抵什么?有一段时间 , 永明和老徐终于开始行动了 。他们重新做了简历 , 每天会抽空刷一刷招聘网站 。 永明还煞有其事地说 , 要找一份有发展前景的工作 , 即使累点也无所谓 。简历投了出去 , 陆续接到一些面试通知 , 但最终永明都放弃了 。 直到2019年底 , 也没个下文 。 问他原因 , 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我辛苦干了这么多年 , 现在辞职走太不划算了 。 我还没拿到遣散费呢 , 等真倒闭了再说;现在都到年底了 , 年终奖还没发呢 , 要走也要到明年春天吧 。 况且就算换了新工作 , 谁又能保证那是个更好的选择?”这种安于现状的性子 , 自我嫁给他第一天就知道了 。 他不想换工作的原因无非是舍不得换、懒得换 。 过惯了安稳日子 , 哪里有魄力跳出舒适圈 , 重新去适应新环境呢?“那老徐呢?你也等着拿遣散费?”有次大家在一起 , 我问他 。老徐牵起嘴角 , 露出一个笑脸 , “去去去 , 什么倒闭不倒闭的 , 太不吉利了 。 我还指望着在这个工厂干个天长地久呢 。 听说李总签了个20台的大订单 , 出口意大利的 , 这单做下来 , 我们2020年的年终奖就不愁了!”3换工作是需要成本的 。 在每分钱都有用处的人眼里 , 要不是十拿九稳或者逼不得已 , 轻易换工作绝不是明智之举 。2020年 , 比春天来得更早的是疫情 。 处处封禁之下 , 没有哪个行业幸免于难 。 制造业受到的冲击虽不如餐饮、旅游等第三产业那么惨烈 , 但订单锐减、原料断供、资金短缺等一系列的问题依然严峻 。当大部分务工人员滞留家乡无法复工时 , 老徐正在陪着意大利的客户留守在工厂 。 他过年没有回家 , 当初做这个决定时 , 还经过了很长的一番思想斗争 。2020年1月 , 老徐的父亲住院了 。 老人70多了 , 平常身体还算康健 , 哪曾想突发脑梗 , 还好救治及时 , 住了半个月医院 , 活了下来 。 扣了劳保有限的报销额度后 , 尚有2万多块钱的医药费需要自理 。 老人早年的积蓄都贴补了几个儿子 , 到花钱的时候 , 也只有指望几个儿子了 。徐家兄弟三个 , 老徐排行老小 。 关于老人的赡养问题 , 三兄弟早就达成共识 , 生活费、医疗费等一应费用 , 各家均摊 , 但照顾老人的任务是老徐一家负责 。 老徐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 , 也是全家的骄傲 。 特别是后来做了老板 , 衣锦还乡 , 更是有着超然的地位 。 他的两个兄长都是厚道人 , 没心在他身上占便宜 , 只说自己读的书没他多 , 负担重 , 赚钱的门路又窄 , 干活儿的手不能停 。“做弟弟的家大业大 , 一个人也挑得起担子 , 反正弟妹也没上班 , 这照料老人的事就辛苦弟妹了 。 ”当时的老徐还在做老板 , 想得也简单:二老身体硬朗 , 现在还在养鸡种菜 , 没啥需要照料的 。 哪怕是有一天需要人护理了 , 他可以请个护工 , 无非是几千块钱的事儿 。 哪料到 , 自己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老徐老婆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本来就辛苦 , 老人一病 , 只能医院、家里两头跑 。 她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远 , 要坐40分钟的公交车 , 连着跑了一星期之后 , 终于爆发了 。提到这个 , 这个爱说爱笑的男人变得有些低落:“身为男人 , 父母面前不能尽孝 , 妻儿面前又没有尽责 。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失败的!”老徐觉得自己对不起父亲 。 父亲进了医院 , 主治医生跟家属建议开刀做手术 , 说现在这么治疗 , 治标不治本 , 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 。 说不准哪天老人倒下去 , 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 手术费用大约在10万块 , 术后护理费用需要2万左右 。老徐的两个哥哥都说要看小弟的意见 , “他说动手术就动手术 。 ”父亲知道老徐的境况不比当初 , 只说保守治疗 , 不动手术了 。父亲说得挺郑重 , 像是真的一样:“我自己的身体 , 自己做主 。 医生说动手术才一半的成功机率 , 那另一半的可能就是人财两空 。 我这个人一向没得啥子好运气 , 最大可能是钱花了 , 人死在手术台上 。 那还不如就这样慢慢养 ,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 ”老徐知后又气又愧 , 到处打电话问:“是谁跟父亲说这个事的?”哥哥们都矢口否认 , 还说老人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 “治得好了还好 , 要是真有个万一 , 那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人岂不是一辈子都良心有愧?这个字你敢签吗?”老徐上网查了资料 , 又找了学医的朋友 , 熬了一晚上 , 第二天一早又打电话给父亲的主治医生 , 想再沟通手术的事情 。 结果却被告知 , 他老婆已经给老人办了出院手续 , 接回家休养去了 。“遇到这个事 , 我都不知道怪谁 , 只怪我自己不争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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