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想往年的画面：营造咱们的新年三味(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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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夹菜
一次筵席 ， 不管时间多长 ， 不外乎两个动作：一个是夹菜给自己吃 ， 一个是夹菜给比人吃 。
我该喊的外婆好几个 ， 却没有一个嫡亲 ， 自然无法承受女性长辈的物质关怀 。 穿过半个世纪的河流回到童年的河湾 ， 频频劝我吃菜 ， 继而给我夹菜的似乎只有舅母 。 去亲戚家做客 ， 母亲常有教诲 ， 不要夹鸡肉 ， 不要夹猪蹄 ， 那是人家月半节之前要待客的 。 所以谨记母命 ， 尽管鸡肉香味诱人 ， 即使嘴馋难耐 ， 不肯轻易夹上一块肉 。
为父多年 ， 母亲仍然指着我对侄儿辈说 ， 你们阿叔没有一个亲伯父 ， 没有一个亲阿叔 ， 一年到头不能上哪去多吃一餐饭 。 正月去舅舅家拜年 ， 待久了 ， 麻子外婆（母亲的继母）都不高兴 。 这个外婆话不多 ， 常年坐一把竹椅 ， 手握赶鸡的竹具 ， 竹具抽在檐阶的麻石上 ， 噼啪作响 ， 吓得鸡鸣狗吠 ， 我们跟着鸡狗惊吓 。 自然 ， 这个外婆不可能给我夹菜 。
那时在农村 ， 喜庆的大年 ， 看上去一大桌子菜 ， 但都是双菜 ， 能够一饱口福的菜除了一两个镇桌的荤菜 ， 实在没有足以安慰肠胃的膳食了 。 有时 ， 眼神集中到鸡脯肉上了 ， 听到监者一声咳嗽 ， 赶紧转移视线 ， 夹一把红薯粉 ， 搪塞一下没有油水、逆来顺受的瘪胃 。
每次吃饭 ， 舅母都是站着吃 ， 她把座位留给客人、让给孩子 。 舅母心慈 ， 好客 ， 何况来的是外甥 。 舅母常常放下自己的饭碗 ， 按照外甥的年龄 ， 从小到大每人夹一块鸡肉 ， 金黄色的鸡肉上带着雪白的蒜梗 ， 由不得小孩拒绝 。 “食唦 ， 食唦 。 煮到来哩就食 。 ”小孩子的心灵很敏感 ， 我感觉得到舅母的真诚 。
夹菜的故事五花八门 ， 无奇不有 ， 或顺心 ， 或逆意 。 听说有个长辈用筷子夹菜的时候 ， 特别喜欢在整盘菜里翻一遍翻一遍翻一遍 ， 确认每一平方厘米都探查过后 ， 再夹一片菜抖三抖抖三抖抖三抖 ， 那双筷子活生生地变成锅铲 。 这个长辈眼神锐利 ， 动作连贯 ， 翻得、抖得同桌人几乎要爆炸 。
小萍初恋时 ， 第一次去男朋友家做客 。 原本拘束 ， 吃饭小心翼翼 。 男朋友的奶奶喜欢夹菜 ， 把她自认为好吃的鸡腿、鸭禽、牛熟一样一样夹到小萍的碗里 。 且不说小萍会不会忌讳老人的筷子沾了口水 ， 单看一碗堆起来的鸡鸭鱼肉 ， 小萍吃也不是 ， 不吃也不是 。 一顿饭吃下来 ， 像受刑 。
曾有坊间排行榜 ， 谁谁第一双筷子 ， 下得手 ， 吃得粗；谁谁第二双筷子 ， 叠起菜来夹 ， 运送频率快；谁谁第三双筷子 ， 连肉片带汤汁夹进碗 。 毕竟曾经物质匮乏时代 ， 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 这本来算是调侃 ， 被调侃者不仅没有一点窘迫 ， 反而自鸣得意 。 没有耗费堆积如山的鸡鸭鱼肉 ， 断然甩不响头三把交椅的威名 。 扬名后 ， 若不胡吃海喝 ， 真对不起这个头衔 。
母亲读书不多 ， 常用她朴素的思想教导我们做客的道理 ， “要等长辈和客人先动筷子” ， “用筷子夹菜 ， 只夹面前这一碗 ， 千万不要筷子过河” ， “见到喜欢的菜 ， 唔要拼命抢 ， 半碗菜被一个人夹了” 。 外出做客 ， 铭记在心 。
新年如约 ， 岁月流金 。 这七寸六分的学问 ， 非用一生去揣摩不可 。 入心 ， 或许可以及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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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黄文忠 ， 男 ， 六十年代生于江西省井冈山市睦村乡 。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 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 吉安市作家协会散文专委会副主任 。 出版散文集《行走的乡愁》《奔腾的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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