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刑警队长,成败都拴在了线人上

被线人拴住命运的刑警队长作者耕讷斋主末等捕快 , 头等侠骨12005年冬日的一个凌晨 , 县城街道上空荡荡的 , 只有休闲一条街上的十多家发廊还往外射出暧昧的暖光 。 三个戴着羽绒帽的男人不知从哪个旮旯钻出来 , 走到了“秋水伊人”门口 , 一个女孩急忙从里面拉开玻璃门 , 嗲声嗲气地请他们进了屋 。“看看环境再说 。 ”领头的大汉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 。女孩带他进入内室 , 说有两间房正在营业 , 三间房空着 , “刚好三个哥一人一间 。 ”等刚回前厅 , 女孩才发现发廊的卷帘门已经被人拉上了 , 三个男人蒙着面 , 领头大汉掏出一把黑黢黢的手枪顶起女孩的下巴 , 女孩当即哑声 , 瘫在沙发上 。 还未等她回过神 , 嘴巴就被缠了几道胶带 , 手脚也被反捆在身后 。 另外两个男人拿着匕首冲进内室 , 几分钟后扬长而去 。大约过了一小时 , 警察进来 , 女孩才知道不仅是自己的同事和客人被赤条条地捆在房间里 , 另一家发廊也是如此 。 人被绑了 , 还被抢走了现金、手机和金银首饰等财物 。很快 , 全城警灯闪烁 , 全副武装的警察控制了出城的三个收费站 , 城内开始大批清查酒店和出租屋 。 与此同时 , 我们刑警支队也展开了侦查 。 到了第三天傍晚 , 两人被捕 , 都是邻省丰县的 。据两位嫌犯交代 , 在逃的人叫李三毛 , 是这次抢劫计划的召集者 , 抢的3000多元现金已经平分 , 而金银首饰、手机等贵重物品全在李三毛身上 , 准备带回丰县的二手市场变卖 。三人原本准备一起逃 , 但出城的道路上一直有警察盘查 , 于是就决定分头翻山走小路 。 李三毛是中午走的 , 我们晚了一步 , 支队领导立即请求邻省丰县刑警队布控 , 然后带着我和另外两名侦查员连夜赶去 。丰县虽在邻省 , 却与我县毗邻 , 之间大约有60公里山路 , 差不多2小时车程 。车在“十八弯九连环”的山路上一直盘旋 , 大家都有些头晕目眩 , 距离目的地大约还有半小时的车程时 , 领导的手机突然响了 , 丰县刑警队李队长说李三毛抓到了 , 还当场缴获了一支仿“六四式”手枪 。 晕车的一行人顿时都清醒了 。那天晚上 , 李队长带我们进入审讯室 , 指着铐在审讯椅上的大汉说:“就是这娃 。 ”李三毛满脸横肉 , 基本看不到脖子 , 啤酒肚搁在粗腿上 , 像个日本相扑运动员 。 他的体貌特征与到案嫌疑人、受害人描述的差不多 , 只是嘴唇肿得很高 , 结了血痂 。领导奚落他:“怎么 , 被马蜂蛰了?”李队长说是磕的 , 他们在一个二手市场发现李三毛 , 悄悄包过去 , 准备抓捕时 , 李三毛有所警觉 , 突然将手伸向后腰 , “你们不是说他习惯把枪放在后腰吗?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 ”危急时刻 , 离李三毛最近的刑警铁哥猛扑上去 , 一个抱腿顶摔 , 李三毛的嘴巴磕在地上 , 当场断了一颗门牙 , 嘴唇也跌破了 。被放倒的李三毛像条巨大的蟒蛇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 想甩脱铁哥 。 李三毛180多斤 , 力气又大 , 铁哥只能死死抱住他的小腿 , 结果被甩了好几圈 , 手、脚、脑壳碰伤了好几处 。好不容易控制住李三毛 , 搜身之后不禁有些后怕 , “他的枪就别在后腰 , 上了膛的 , 要不是铁哥 , 可能要发生枪战 。 ”我从没见过铁哥 , 但心下暗自佩服 , 觉得他肯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 。 大家都问铁哥人在哪儿 , 李队长说他去医院处理伤口了 , 等我们把李三毛的案子办妥 , 就一起去吃晚饭 。夜里9点多 , 李队长在去酒店的路上告诉我们 , 李三毛是铁哥的线报搞定的 , “他的脚脚爪爪(线人)多 。 ”我不禁感慨 , 能在短时间内选定线人找到李三毛 , 这样控制线人的能力非同一般 。 我自己也曾搞过4年半线报工作 , 深知其中不易——线人大多是一些有前科、能深入某行(如赌场、吸毒圈)的人 , 他们在两边游走 , 能给警方提供办案线索 , 但也会带来一些麻烦 。比如 , 有的线人给了线索之后不要奖金 , 只要警察“行一些方便” 。 如果在小案子上放他一马 , 说不定背后还有大案子 , 那就涉嫌徇私枉法;有的线人想通过送礼、送干股套牢警察 , 接了就是受贿;还有的线人会背地里使坏 , 一次 , 我被某个线人举报 , 说我在废旧回收站入了股 , 纪委介入调查 , 还是领导出面证明我只是在其中摸盗窃案的线索 。远不得 , 近不得 , 警察和线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 那个“度”把握起来很难 。没过多久 , 车子就到了地方 , 只见一个右手和额头包了纱布、面颊擦了红药水的小伙子笑嘻嘻地迎上来 , 露出一口白牙 。 邓队长介绍:“他就是铁哥 , 2002年从警院侦查专业毕业的 。 ”我大吃一惊——我以为行动迅速、胆量超群的“铁哥”怎么也得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刑警 ,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小伙子 。 再细看 , 他秃了顶 , 黑沉沉的 , 笑时眉梢上全是皱纹 , 活像个小老头 。 身材很瘦弱 , 体重估计只有百多点 , 身高最多一米六五 , 和审讯室里身躯庞大的李三毛相比 , 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2铁哥为人豪爽 , 第一次打交道就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 我们迅速成了朋友 。 抢劫案办结后 , 领导让我去一趟丰县 , 感谢铁哥并奖励提供线索的人 。情归情 , 工作归工作 , 从“线报工作纪律”出发 , 我主动提出不与铁哥的线人见面 , 请他转交3000元奖金 。 铁哥却说:“那不是线人 , 是我的一个朋友 , 耿直得很 , 见面无妨 。 ”没过多久 , 铁哥就将一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穿着时髦、染着一头黄发的小伙叫到办公室 。 小伙才走到门口就向我问好递烟 , 铁哥说他叫“黄毛” , 接着又介绍了我 , 黄毛赶紧鞠躬敬礼 , “请警官大哥多多指点” , 然后像接受审讯一样 , 笔直地坐在椅子上 。我说了一番感谢的话 , 然后把装有奖金的信封递向黄毛 , 他连连摆手 , 说自己做这事绝对不是为了钱 , “是敬佩铁哥的为人才去做的 , 绝对不能收 。 ”我又将信封交给铁哥 , 让他去给 , 可黄毛依旧不收 。 最后铁哥笑嘻嘻地摇头 , 把信封还我 , “黄毛的性格我晓得 , 绝对不收 , 你各人(方言:自己的意思)拿回去处理 。 ”我感到有些疑惑——要说他们是警察与线人的关系 , 可能说不过去 , 因为一般的线人要么为了钱 , 要么与警察有交换条件 。要说他们是朋友关系 , 可能也说不过去 , 一般朋友提供线索绝对没有黄毛那么专业迅速 , 而且极少会有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冒险——要知道 , 大部分犯罪嫌疑人可能不憎恨办案的警察 , 但会十分憎恨“出卖”自己的人 , 一旦有所察觉 , 就会想方设法报复 。黄毛走后 , 我和铁哥闲聊起来 , 他说起自己和黄毛之间的故事 。黄毛的老家在丰县下面的一个乡镇上 , 他身世凄苦 , 10岁时父亲溺亡 , 12岁那年母亲又出车祸走了 , 无依无靠 , 一直到县城流浪 。 为了活下去 , 黄毛啥都敢干 , 因着打架、盗窃 , 也是派出所的常客 。 只是由于当时还是未成年人 , 最后都不了了之 。18岁那年 , 黄毛把一个欺负他朋友的人的脚杆打断了 , 被判了2年 。 从牢里出来后 , 在县里开了个“小茶馆”——茶馆只是个幌子 , 背地里则招人赌博抽水钱 , 加上高利贷 , 黄毛身边的小混混越聚越多 。2003年夏天 , 黄毛当街把一个混混的肋骨打断了 。 一进派出所 , 黄毛就被“修理”了一顿 , 他一气之下拒不承认自己打架 , 派出所只好把他移交刑警队 , 由一个老刑警和铁哥负责审讯 。 进了审讯室 , 黄毛先挨了老刑警的一顿训斥 , 不仅没撂 , 气焰反倒更嚣张 , 他把脑袋往前伸 , 问老刑警敢不敢动他 。 老刑警的拳头捏出了水 , 最后还是忍住了 , 可刚毕业不久的铁哥冲过去抓起黄毛一顿打 , 打得他直喊“饶命” 。“那你还敢用黄毛 , 不怕他记你的仇、坏你的事?”我深表不解 。铁哥却是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 说他知道黄毛也有仗义、血性的一面 。那天 , 黄毛承认自己打人不对 , 犯了法 , 又说是那个混混先欺人太甚——黄毛流浪时结识了一个朋友 , 那个混混不仅夺了朋友的老婆 , 还卷走了朋友仅有的万把块钱 。 那天 , 黄毛是气不过混混当街羞辱自己的朋友 , 这才出的头 。后来 , 黄毛朋友赔了混混一笔医药费 , 对方出了谅解书 。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 , 这个混混一直躲着不鉴定伤情 , 因为没有鉴定结论 , 黄毛也就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 。释放黄毛的那天 , 铁哥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 额外做了两个小时思想工作 。 两人本就年龄相仿 , 又都是讲义气的人 , 铁哥就劝黄毛以后少争你强我弱 , 要给死去的父母争口气 。 谈完话 , 铁哥还找来黄毛的几个朋友 , 体面地把他接了回去 。从此 , 黄毛就经常和铁哥聊天 , 两人交情渐深 。3因为工作的缘故 , 我往丰县跑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2007年 , 我们辖区内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转抢劫的案件 , 事后查明犯罪嫌疑人是丰县的 , 叫向红星 。 领导派我去丰县抓人 , 我就申请让铁哥协助办案 。那天听完我的介绍 , 铁哥大约沉思了5分钟 , 他隐约记得这个向红星是“刑嫌”(有前科的人) , 进库一查 , 果然如此 。 他打了一个电话 , 问对方在哪里?随后就将我带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茶楼 。 黄毛在门口等着 。“向红星跟着你在混?”刚在包间坐下 , 铁哥就给黄毛递了一支烟 , 黄毛接烟的瞬间 , 铁哥瞪起眼睛 , 眼光像利箭般射向他 。“他就懂偷鸡摸狗、日嫖夜赌 , 在道上混还没有资格 。 ”黄毛机械地回答 。“他在哪里?”铁哥盯着黄毛 。“我马上去找 。 ”黄毛立即出去了 。铁哥跟我说 , 向红星的老家和黄毛的老家很近 , 村挨村 , 互相之间肯定认识 。 但此前他并没听说 , 在丰县道上混的有“向红星”这号人物 , 所以黄毛和这个人大概率也没什么交情 , 自然愿意帮忙 , “即使向红星跟着他(黄毛)混 , 他也必须交出来 。 ”“不然他那茶楼开不走 。 ”我笑着接话 。“眼光毒辣 , ”铁哥说 , 黄毛开小茶馆 , 他确实帮忙打过招呼的 , “我要找他摸线索啊 。 ”2007年 , 偏远小县城除了取款机、收费站 , 街上几乎看不到几个摄像头 。 刑警队有几台和外省同行都不能互联的电脑 , 就算“信息化手段”了 。 如果嫌疑人不带手机、不用社交软件 , 警方想依靠技术手段去抓人 , 就好比大海捞针 , 相比之下 , 还是靠线人搞线索来得快 。“你有股份没有?”我半开玩笑半当真提醒 。“我只是想他给我提供线索 , 入了一分钱的股、拿他一分钱我断手断脚 。 ”铁哥立刻发起誓来 。 到了第二天深夜 , 我和铁哥正在办公室里喝茶 , 他的手机来了信息 , 铁哥看了一眼 , 立即喊大家出发 , 我们赶到一宾馆房间 , 将打牌输得正惨、准备离场的向红星抓了个正着 。2008年 , 我又和铁哥合作办案 。我们辖区内有个包工头深夜回家 , 被一个男子追砍七、八刀 , 左手的三根手指被削掉了 。 包工头不认识这个男人 , 但他长期在丰县、利县一带做工程 , 听对方口音是丰县那边的 。我和同事被派往丰县核查 , 铁哥听完介绍 , 说如果是雇凶杀人 , 这个“杀手”一定有混社会的背景 。 他带了两条“芙蓉王” , 将我和同事带到黄毛新开的宾馆 , 又陆续喊来七、八个道上混的小伙 。铁哥给每人甩了一包“芙蓉王” , 又慢慢将话题引到“最近谁在外县砍人”上面 。 小伙们都说不知道 , 但承诺去打听 , 告别时 , 铁哥笑着嘱咐:“不能出去说我在找这个人 , 铁哥心黑手黑屁眼黑哈 。 ”第二天 , 铁哥又带我们跑到下辖乡镇 , 找一些社会闲散人员了解情况 , 还是一无所获 。 由于案件造成了很恶劣的社会影响 , 大家的压力都很大 , 等到第三天深夜 , 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 , 黄毛突然来了电话 , 说提供线报的人正在赶来汇报的路上 。大约半小时后 , 门响了 , 一个文身小伙进来就说 , 是黄毛让他来见铁哥的 , 他是连夜从邻县包车赶来 。 小伙说 , 自己昨天去利县去玩 , 和朋友在夜市喝酒时 , 一个男人过来敬酒 。 朋友介绍说 , 他叫王大海 , 等人走了 , 朋友就说:“王大海不长脑壳 , 为2万块钱就去砍人 。 ”小伙一问才知道 , 原来是利县某包工头包养了个女孩 , 那女孩最近和别人好上了 , 包工头就给王大海2万块 , 让他去断情敌一只手 。根据这个线报 , 我们很快破获了这起雇凶伤害案 。我当时真心觉得 , 如果每个刑警的线报来源都像铁哥这样发达 , 多少案子都能破了 。 不过面对我的赞扬 , 铁哥却表现得有些无奈 。铁哥警校毕业 , 学的是侦查专业 , 雄心勃勃 。 可是等工作了才发现 , 现实情况和学的知识差了十万八千里——基层监控少 , 电脑不足 , 想靠科技手段破案很难 。 除了调查走访 , 就不得不结交一些“灰色人员” 。铁哥是从农村走出来的 , 很珍惜自己的工作 , 他常说:“人在做 , 天在看 , 工作要对得起工资和天理良心 , 做刑警就要多破案 。 ”这个刑警队长,成败都拴在了线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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