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日报王克《天人五衰》(四) | 长篇科幻连载( 三 )


看着我毫不领情的白眼 , 她哀怨地说 , 筱 , 我都二十九岁了 , 下次生日很可能就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 , 我还图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放不下你 。 说着 , 两行泪沿光洁的脸庞淌下 。
我越来越无法忍受整天和黎莉潇共处一室 。
很快 , 生活出现转机 。 初夏的时候 , 我找到第一份工作 , 知觉主播 , 尤其是一对一的连线陌生人 。 虽然这也是托黎莉潇的帮忙 , 才得到的机会 , 但我欣然接受 。
工作地点恰恰是东山路新鲜感俱乐部 。 小时候我很厌恶这个听上去就十分暧昧的地方 。
第一次来的时候 , 我在街角撞见一坨蠕动的毛团 , 走近一看 , 是只流浪猫 , 叉开的尾巴正死死钳住一只血淋淋的老鼠 , 猫仰着脸 , 舔着血 , 煞是享受 。 这副恐怖景象成了我的童年梦魇 。
如今每天 , 我在俱乐部一泡就是十几个小时 , 虽然每次结束连线 , 总感觉气血上涌 , 脑袋边缘随时要炸裂似的难受 , 但比起收听黎莉潇的呜咽 , 头痛让我无拘无束 。
人活着 , 为丁点儿难得的舒坦 , 总要付出代价 。
在连线的空间里 , 影像是模糊的 , 就像走进一个既下着雪又刮着风 , 还艳阳高照的房间 。 一对一连线时 , 房间里总会出现一个游离在焦点之外的人影 , 由小珠子或小方块儿组成 , 时而站着 , 时而坐着 , 时而蹲着 。 我们都不发声 , 但我总能听见对方的话 。 话语内容无非是他们于时间或爱人的眷恋、感伤 , 有时候对方会蹦出一些生僻的话 , 诸如无尽的业务 , 替代品什么的 。 每当那时 , 耳膜会传来强烈的轰鸣 , 震颤过后 , 对方也就草草下线了 。
多数时候 , 他们需要的不是言语 。
当我下意识地发出抚触 , 组成身影的细小元件会迸裂、绽放 , 甚至散漫整个房间 , 然后慢慢地重回原样 。 那时我的双手会传来细润如流水的温热 。
连线对象的信息是保密的 。 尽管他们的成像结构每次都不同 , 但过了一阵子 , 我还是逐渐认出其中一位 。 每次与他连线 , 我总获得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 在房间里 , 声音没有性别的痕迹 , 我却认定 , 那是个男孩 。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 他说 。
在这里 , 引导的人应该是我 , 你是知道的 , 我说 。
难道你不想试着改变吗?
改变的结局往往不会很好 。
看来你还是没有放下……
放下什么?
竹文霖的消失 。 他的影子从头到脚 , 徐徐裂开 , 消散 。
我眼前一黑 , 手心传来彻骨的冰冷 。
他消失了一阵子 , 直到初秋时节 , 才又一次出现 。 这回他迟迟没有发话 , 只是戏谑般地绕着我转圈 , 每转一圈 , 身影就从方块儿变成圆珠 , 尔后回到方块儿 。
我终于不耐烦了 。
你是谁?
你真的忘了吗?
别绕关子了!
我没有……
你怎么知道竹文霖的?
那天临走时 , 我对你说 , 我们会再见的 。
我陷入沉默 。 他向我走来 , 抓住我的手 。 掌心传来一股滚烫 。 刹那间 , 所有事物变得清晰 , 除了他的脸 , 依旧闪现厚实的噪点 。 他拉着我冲出房间 , 落在一道斜坡上 。 我们向上奔跑 , 穿过丛生的荆棘 。 尖刺划破皮肉 , 我却毫无痛感 , 只见眼前人的蓬松卷发起伏不止 。
我们在山道边缘停下 。 山下风吹麦浪 , 原野中立着一棵干枯高树 , 在那里身披黑袍的人来回穿行 。 说“他们”是人 , 也不尽其实 。 黑袍只及腰 , 袒露着银光锃亮的细长双腿 。 身边的男孩指引我看向原野一处 , 黑袍人正举起工具放射闪光 , 将一个尚未完成包浆的人切割成两半 。
我的心似乎被溅出的黏液包裹 , 惊奇、愤怒、伤心、恐惧统统被锁住 , 不得宣泄 , 眼球深处传来剧痛 , 眼前一切顷刻间落入脉冲裂缝 , 化作虚有……
我们回到了房间 。 惊魂过后 , 我想起黎莉潇说过知觉交互系统的保护机制 , 会在遭受黑客攻击时强力退出 , 以保护连线主播的大脑不至烧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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