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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花团锦簇下的文明灵魂之丧

《红楼梦》：花团锦簇下的文明灵魂之丧——以秩序观点看《红楼梦》历史 ， 在时空的安排上 ， 从一定角度去看 ， 常常出奇的惊人 。 1791年（乾隆56年） ， 《红楼梦》初版印行；1793年（乾隆五十八年） ， 英国马戛尔尼使团访华 ， 马戛尔尼使团是到达中国的第一个英国外交使团 。 这大约是中华大地上发生的第一个现代外交事件 。 “1794年马戛尔尼使团返英后 ， 其成员出版了五部旅行记或日记 。 其中 ， 副使乔治·斯当东爵士的《英使谒见乾隆纪实》是关于此次外交使命记录的‘官方版本’ ， 出版于1797年 ” 。 将近两百年后的1989年 ， 一个法国人根据这次访华出版了《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 。 那么我们现在比较这两本书就有点意思了 。 《红楼梦》是内部视角（败落的前贵族子弟）看自己的帝国秩序 ， 《停滞的帝国》 ， 则是回顾两百年前英国人的视角去看当时的帝国秩序 。 把两本书加在一起看 ， 就会得到对当时帝国秩序的比较完整的看法了吧 。 《红楼梦》 ， 至少从前80回看 ， 可以说处处花团锦簇 ， 但是也处处透出将要败亡的悲凉 。 而《停滞的帝国》一书 ， 让我们看到的大约也只能是固步自封、腐朽糜烂 。 本人的秩序史观系列 ， 之前已经写过了《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 ， 《封神榜》 。 在写《封神演义》的那个小楼里 ， 有网友提及《红楼梦） 。 我当时的回应是：从秩序观点 ， 如果说《封神演义》写华夏文明之生 ， 那么《红楼梦》写华夏文明之死（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 可是忽然有网友发言：红楼梦 ， 是很无聊的一本书 ， 不推翻红楼梦在中国文学界的地位 ， 就做不到21世纪文化反省 。 这个说法让我很意外 ， 居然还有这种看法存在！确实 ， 是要承认 ， 的确有很多人因为有《红楼梦》的存在而生发出民族自豪感来 。 但是这是要“推翻红楼梦在中国文学界的地位”的理由吗？华夏文明 ， 虽然秦晖先生有文化无高下之论 。 但从刘仲敬先生秩序史观而论 ， 则是一种相当低等级的秩序 。 不过在艺术方面 ， 很多艺术大家 ， 我记得至少有陈丹青先生 ， 不认为中华文明的艺术鉴赏水平低过西方很多 。 应该是不同的文化系统 ， 发展出不同的艺术方向 ， 都各自到达了比较巅峰的水准吧 。 当然音乐方面公认比较弱 。 俗话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 我想一千个读者有3千个《红楼梦》 ， 这不是对作品的褒贬 ， 是人在不同年龄段去读红楼梦的话 ， 会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 汉语汉字 ， 是一种特别适合做文字游戏的文字 ， 红楼梦在这方面可谓登峰造极 。 在影射文学上 ， 红楼梦也是其他作品望尘莫及的 。 其他小说作品 ， 诗词是用来点缀 ， 与文本的故事不相干 ， 红楼 ， 诗词本身是故事的一部分 。 红楼梦 ， 呈现了一个非常艺术化的实际生活空间 ， 这也几乎是绝无仅有 。 《金瓶梅》 ， 一般认为是红楼梦的母本 ， 可是 ， 金瓶梅写的还是社会中下层的糜烂状态 ， 红楼梦写的是准贵族阶层的糜烂状态 ， 二者都写出了这个文明的精神堕落和绝望 。 但前者是彻底绝望 ， 后者毕竟还有一点点人文的觉醒 ， 所谓人文觉醒 ， 就是同理性 ， 就是把其他人当成像自己一样的人去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 这大约也是绝无仅有的 ， 金瓶梅的所有人物都完全是自我中心的精致利己主义 ， 红楼梦的贾宝玉和林黛玉则体现了对传统主流价值伦理的反叛和不屑 。 基本上可以说 ， 纯华夏文明内部 ， （晚清和鲁迅之后的文人不算 ， 那已经受西方思想影响） ， 《红楼梦》可能是唯一具有人文主义情怀的长篇小说作品（短篇如三言两拍之类不算在内 ， 那些作品中的一些闪耀了人性的光辉） 。 《封神演义》反映出来的精神有关怀人世的一面 ， 但与具体到个人情感经验的人文主义则不沾边 。 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的精神恋爱故事 ， 于中华小说话本 ， 也大约是绝无仅有 。 所有小说话本 ， 包括西厢记牡丹亭等等 ， 以及三言两拍的短篇小说 ， 都是才子佳人男欢女爱性质 ， 完全上升不到精神同气相求的恋爱层次 。 作为家族传记和个人情感传记 ， 《红楼梦》也是极其出色的 。 所以 ， 《红楼梦》于华夏文明 ， 可以说是鹤立鸡群 。 与大众文化的底层太脱离了 。 就是人们应该完全无法设想怎么居然会有这样的作品问世 。 但是 ， 她毕竟就是这个文明的产物 。 或者是这个文明的回光返照 ， 最后一抹亮色 。 这个亮色 ， 与乾隆皇帝在位60年后又当了四年太上皇这个历史演绎出来的“康乾盛世”绝唱 ， 大约也可以呼应 。 以秩序史观理解 ， 由于准贵族家族集中了社会相当比例的财富权势于一身 ， 就是秩序的丰裕度在这个局部所在还是处在相当高的水准 ， 所以作为异数 ， 诞生这样一部作品 ， 偶然之中也合乎自然之理 。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前面说 ， 《封神榜》写华夏文明精神之生 ， 《红楼梦》写华夏文明精神之死 。 《三国演义》树立皇权体制之下的忠义价值观 ， 写这个秩序如何瓦解与重建 ， 《水浒传》则瓦解忠义价值观 ， 写底层反抗已经无法推翻这个秩序（大明是内外夹攻） 。 《西游记》实际上写出了外来宗教也无法拯救这个世界 。 《金瓶梅》才是这个所在的真实水准状态 。 我们今天批判大明朝批判的很厉害 ， 可是 ， 上述六部名著中的五部 ， 都是明王朝产生 。 说明 ， 大明王朝 ， 确实是汉文明发展的某种巅峰状态 ， 历史积淀出这样一批作品 ， 而《红楼梦》应该是这个创作运动的余波 。 可是因为有了《红楼梦》如此的光辉巨制 ， 后世就必然有末人/不肖子孙引以为豪壮 。 毕竟成了肉体生命 ， 虽然啊是生在盐碱地 ， 但好赖也要活下去 ， 于是《红楼梦》成为一种文人的精神上的救命稻草 ， 或者精神皈依 。 但是这不能怪《红楼梦》本身 。 也无损于她的傲世伟岸 。 《红楼梦》 ， 曹氏正本只传80回下来 ， 是其巨大遗憾 。 因为故事的后面（据说总共108回）28回的一众人物结局 ， 才能真正体现作品的批判性 。 可是 ， 当然这是所谓主流说法 ， 是乾隆皇帝指使阉割了文本 ， 大大减弱了其批判性 ， 然后才允许其传世 。 这是说 ， 阉割后传世的《红楼梦》的出版本身 ， 是这个秩序的最大宽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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