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烟头,溜瓜皮

捡烟头,溜瓜皮
捡烟头,溜瓜皮
捡烟头,溜瓜皮
捡烟头,溜瓜皮
捡烟头,溜瓜皮
捡烟头,溜瓜皮
捡烟头,溜瓜皮
一五六十年代 , 在街上捡烟头的娃娃很多 。 捡烟头又叫“拍蚂蚱” , 蹲下 , 轻轻地按住 , 不仅形似 , 而且神似 。 捡烟头的娃娃一般衣衫褴褛 , 他们捡烟头或是拿回家给大人抽 , 或卖给人用来卷劣质土制烟 。我的初中同学岳来宝 , 父亲是个钉鞋匠 , 母亲是个哑巴 。 弟弟妹妹一共七八个 , 家里生活非常困难 , 他就经常在校园里捡烟头 。 一次校长来我们班视察 , 手里夹着大中华 , 没抽几口就扔在地上踩灭了 。 岳来宝离校长有两米的距离 , 待校长一离开教室 , 他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将烟头捡了起来 。 他曾经悄悄地对我说 , 他爹就喜欢吸烟头 , 说既省钱又过瘾 。1966年 , 我住牛棚时 , 每当下工地劳动改造 , 也总要捡烟头 , 拿回牛棚给“老牛鬼”们抽 。 老牛鬼们没工资 , 仅发生活费 , 没钱买烟 。 我捡回去的烟头 , 他们掰开烟纸 , 把报纸撕成二指宽的小条 , 然后卷烟 。 那时关在牛棚里的“地富反坏右”及走资派、反动技术权威 , 都灰头土脸 。 俗话说“下架的凤凰不如鸡” 。 此时烟屁股对他们来说 , 也聊胜于无 。捡烟头也有诀窍 , 走路要低头 , 目光要敏锐 。 看到烟头眼睛为之一亮 , 靠近 , 再靠近 , 四顾无人 , 轻轻地蹲下 , 假装系鞋带 , 然后稳稳地握在手中塞进上衣口袋里 。捡烟头也有行规 , 旧三不捡:人多时不捡 , 太短的不捡 , 踩扁的不捡;新三不捡:隔夜的不捡 , 打湿的不捡(包括口水打湿的) , 只剩海绵蒂的不捡 。 这还算有一定的尊严吧?其实好烟头胜似低价烟 , 卷成“大炮”吞云吐雾一样过瘾 。 文革时仅在包头青山区 , 就有百人以上的捡烟头大军 。 他们终日在青山百货商场及红房子一带 , 专门猎取别人丢弃的烟头 。 他们自己并不抽 , 而是将一截截三五分长的烟屁股捡起来 , 积攒多时可卖给专业户 , 用来卷烟 。 据说平均每日可得一两元钱 。我念大学的时候 , 我们宿舍的双人床是钢管床 。 床柱的四根立管上下不封口 。 上铺的弟兄们 , 吸完烟就顺手把烟头塞在钢管里面 。 忽一日 , 夜半下自习回来没烟抽 。 走廊里转一圈 , 也无烟头踪迹 。 大家正郁闷时 , 突然有人想起床柱钢管里的烟头 。 因为跌落的太深 , 无法掏取 , 用铁丝扎 , 又没有那么长的铁丝 。 天无绝人之路 , 我忽然心生一计 , 和几个同学一起出力 , 将床架抬起 。 床柱的立管一离地 , 烟头瞬时从下面脱颖而出 , 大家齐喊“乌拉” 。二五十年代 , 每到夏天 , 呼市街上有不少卖西瓜的农民 。 那时候家家都很穷 , 连吃饭都成问题 , 哪有钱买西瓜!令人崩溃的是 , 有些顶尖有钱的人家吃西瓜 , 就象《乡村爱情故事》中刘英一样 , 只吃中间水甜的部分 , 剩下的就象西太后慈禧一样挥霍 。 随手扔的西瓜皮 , 上面还有深浅不一的红瓤 , 在太阳底下依然有它的水润 , 依然以完美香甜丰脆的仪态 , 搅动着孩子们的肾腺素 。那时每到中午放学 , 同学们路过瓜摊 , 看到一些过路的人(多半为司机)买瓜吃 , 就围上前去 , 蹲在吃瓜人的面前 。 一面拾着吃瓜人吐出的瓜子 , 一面翘首仰望人家快快把瓜吃完 。 待到那人吃完西瓜 , 几个小伙伴就冲上前去 , 抢拾人家吃剩的瓜皮 , 每人一块大快朵颐 , 直到啃出西瓜的青皮来 , 才依依不舍地把薄如纸的瓜皮扔掉 。也有脸皮薄的孩子 , 假装左顾右盼 , 证实周围确实没有人在注意他时 , 才慢慢靠近扔在地上的瓜皮 , 把身体调整为触手可及的角度 , 确认万无一失时 , 猛地蹲下身子 , 右手飞快地捡起尚有可吃的瓜皮 , 左手则迅速掀起那件白市布短衫的下摆 , 一藏一包 , 佝偻着身子 , 箭一般地逃离现场 。 在水坑里洗净 , 于无人处 , 狼吞虎咽地一阵猛吃 , 也落得个唇齿留芳 。那时 , 同学们捡瓜皮大多能得到母亲的宽容 , 甚至从默许中得到了认可 。 在那个年代 , 大方丢弃留有红色瓜瓤的人并不多 , 我的同学们都是无比虔诚的瓜皮拥趸者 。 常在商店边、瓜车旁 , 还有大户朱门拐角处 , 逡巡往来等待运气 。 他们就象等着筷子下飞甩骨头的狗一样 , 神情专注蓄势待发 。 战利品丰厚时 , 他们总不忘家里的兄妹 , 还有缺牙断齿的奶奶 , 那津津有味的样子 , 似乎在吮吸着贫穷最后的尊严 。 我怕管教严格的父母呵责 , 更怕成为人家笑柄谈资 , 所以从来不为此事 。 但我在家瓜瓤吃完后 , 总要用调羹使劲地在瓜皮上来回剔挖 , 直到只剩下一张可以透光的瓜皮纸 。溜瓜皮是贫穷的年代里、贫苦孩子解瓜瘾的最好方法 , 既不用花钱又能尝到西瓜的美味 。 当然 , 溜瓜皮也要看什么人吃西瓜 。 有人吃西瓜 , 看到面前蹲着几个脏兮兮的小孩 , 只略略啃几口西瓜的内瓤就把瓜皮赐给他们 。 遇到这样的人 , 穷孩子们就能真正品尝到西瓜的滋味了 。 也还有一种人 , 本身就属流氓无产阶级 , 一直把西瓜吃到没有一丝红肉才肯让人 。 这样 , 孩子们就白蹲了!一次 , 几个同学蹲在一个人面前等瓜皮 , 我站在旁边观看 。 那个人穿的很体面 , 买的西瓜比较大 , 吃了一半就吃不进去了 。 也不知是他吃不完 , 还是看见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 他竟然把剩下的大半块西瓜给了我 。 我没舍得吃 , 抱着这半块西瓜就跑回家了 。 记得母亲切成几块 , 分给我的两个妹妹一起吃 。 吃完以后 , 母亲又用刀把西瓜上的青皮削去 , 切成细条状 , 放上盐和醋 , 做成了一盘凉拌西瓜皮 , 记得那味道非常好!听说旧城许多人家炒西瓜皮吃 。 将人家吃剩的瓜皮洗净留白去皮 , 切成四方四棱下锅 , 辣辣的干椒煸炒 , 还真有不同凡响的风味!在青黄不接无菜下锅的节令 , 这无疑是最好的菜肴 。 后来许多穷人也坐不住了 , 都以安排孩子采购的姿态 , 穿梭于大街小巷 , 寻找品相上乘的瓜皮 , 然后提回家里洗净下锅炒着吃 。 有的人家甚至晾干冬天烩菜吃 。那时 , 有些人把临街吃瓜吐瓜子示人当作一种炫耀 。 旧城有些贫民常提一个小袋 , 寻寻觅觅 。 于灰土中 , 于污泥里 , 于人们的脚辙下 , 聚集一枚枚瓜子 。 有时 , 也会因为争先恐后 , 发生口角甚至攻讦 。 这其中 , 当然包括我 。 母亲把我捡拾回来的瓜子聚集洗晒 , 过年时盐水瓜子成为我家的新贵 。上世纪九十年代 , 我去丰镇电厂检查工作 。 那天我一出火车站 , 看见几个干部装束的人 , 正在在瓜摊前吃西瓜 。 在那个破旧而热闹的街道上 , 西瓜是切开一牙一牙卖的 。 一伙八九岁男孩围拢在瓜摊旁边 , 盯着人家看 , 还不住气地咽口水 。 食客笑着 , 吃完一牙瓜 , 不像平常的吃瓜人扔在地上 , 而是伸长手臂递给他们 。 脸皮厚的小孩 , 总是抢先接过 。 一个有些腼腆的男孩 , 嘴角动着 , 几次上前的动作都慢了一步 。 有个面善的中年人发现了他的囧境 , 端起一牙瓜 , 粗略啃了几口 , 特意走到男孩跟前 , 递到他手里 。 其他守候在瓜摊前捡瓜皮的小孩 , 羨慕眼神中 , 夹杂着几分嫉妒 。那个腼腆的男孩脏兮兮的 , 细胳膊挎着一个小竹筐 , 他恍惚但很感激 , 欣喜地接过那牙厚肉的瓜皮 , 小心翼翼地放筐里 , 起身离去 。 他在烈日下眯着的小眼睛 , 吃力地斜着身子 , 在街道上慢慢地走着 。 他上身的白背心 , 遍布汗渍污迹 , 下身的蓝色短裤 , 屁股蛋上都有黑色的圆补丁 。在一个有点遮阴的墙角 , 男孩停住了 。 他放下筐 , 回头东瞅瞅 , 西望望 。 感觉没有人注意他时 , 兴奋地睁大了眼 , 整个目光都聚集在地上的筐里 。 看到今天的战果 , 他高兴地裂开了嘴 。 他蹲下身 , 再一次回头查看 , 确认安全 , 便小心地从筐里取出一块瓜皮 , 双手端着 , 低下头 , 张开嘴 , 慢慢地用牙齿啃起来 。 他细心地体会瓜皮上残留的、薄薄的西瓜瓤 , 直到上面一点红也不见了 , 才把瓜皮放回筐里 , 又拿出一块 。 男孩不再那么小心了 , 他大口地啃着 , 直到瓜皮非常薄了才住口 。那个面善的中年人送他的那牙肉实丰厚的“西瓜” , 始终妥帖地放在筐的一角 。 男孩转头瞥了好几眼 , 几次拿出 , 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了原处 。此时 , 电厂的办公室张主任正在满世界地找我 。 我上车后说起此事 , 他很不以为然 。 他说 , 这是丰镇 , 你以为逼(北)京呢?咱们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 能啃上瓜皮就算好生活 。 我一时无言以对 。后记:1960年 , 我在呼市旧城新建二小读书 。 一天 , 学校开家长会 。 班主任老师对几位家长说:“管管你们的孩子 , 再不要去舔盘子 。 ”“什么舔盘子?”几位家长好奇地追问起来 。老师说:“就是去饭馆舔盘子 。 ”几位家长听了脑袋轰的一声 , 耳根子都发烧了 。 都说:“我怎么也不信 , 那不可能 , 那怎么可能呢?”老师说:“我开始也不信 , 但还是偷偷去看了 , 果然咱们班的一群孩子在‘麦香村’里 。 ××命令几个孩子去拿客人剩下的盘子 , 然后聚集在一起 , 大家一起舔剩菜剩汤 , 他只指挥别人去拿 , 自己并不动手 。 看到他那个样子 , 我真臊死了 。 如果有个地缝 , 我也要钻进去了 。 ”家长们听罢哈哈大笑 , 不知是开心还是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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