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油漆工:下岗后送快递,自学钢琴车间演奏

文|周航 弹钢琴的东北油漆工:下岗后送快递 , 自学钢琴在车间演奏 文章摘要:辽宁省营口市 , 油漆工董宇十几年如一日地拼命挣钱 , 努力改变生活 , 却又一次次被生活打击 。 他全凭自己摸索学会了弹钢琴 , 也正是音乐和钢琴 , 帮助他抵御了人生的种种痛苦 。 又一批钢琴从日本漂洋而来 , 包着纸板 , 从车厢卸下 , 推进辽宁营口市的这处翻新车间 。 阳光穿过玻璃 , 照到工人的脸上 , 一个个都戴着厚重口罩 。 油漆工董宇握着砂纸 , 来回研磨一块琴板 , 四周全是扬起的细埃 , 看起来就像光线在颤动 。 机械的轰鸣声、工具的撞击声、调音时单个琴键尖锐的鸣叫 , 彼此交汇 , 直到中午 , 一切才安静下来 。 43岁的董宇摘下手套 , 露出一双大手 , 拇指和食指裂痕斑斑 , 浸染着蓝黑色的油彩 。 吃完饭 , 他来到钢琴前 , 准时开始弹琴 。 没有舞台 , 没有灯光 。 仅有的听众是一旁打牌的工友 , 激动时他们踮起脚 , 用力把牌甩到桌上 , 吼叫声回荡在车间 。 这不影响董宇的兴致 , 一边弹琴 , 一边身子跟着节奏晃动 。 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相称 。 只在大剧院得以一见的演奏级钢琴 , 即使二手也价值数十万 , 弹奏者却灰头土脸 , 一身覆着尘埃的厚重棉袄 , 短而粗壮的手指敲击在琴键上 。 脚下那双卡其黄靴子 , 鞋面已经褪成黑色 。 前段时间 , 董宇弹琴视频被人传上网 , 上了热搜 。 有人觉得他肯定受过良好教育 , 如今家道中落 , 是个有故事的人 。 还有人干脆觉得他是钢琴老师乔装 , 来博眼球 。 董宇从不解释这些 。 唯一的回应是拍了几段带上工友的弹琴视频 。 午休结束 , 机械轰鸣声再次充斥车间 。 他重新戴好手套 , 提上口罩 , 给钢琴打磨、补漆、抛光 , 手伸进全是冰渣的水桶 。 工钱按件结算 , 一个月能挣五六千 。 钢琴厂的油漆活极耗体力 , 400多斤重的立式钢琴 , 一个人沿着轨道推入抛光机器 。 拆下琴板 , 独自举着 , 来回在机器上推拉 。 相比起来 , 忍受呛人的油漆味 , 已经算是件容易的事 。 “就是拿命在换钱 。 ”董宇说 。 董宇干过很多活 , 都没现在这份苦 , 但没办法 , 房贷、孩子念书 , 生活中层层叠叠的压力 , 需要他拼尽全力 。 也不是没有别的生计 , 比如送外卖 , 同样能挣这个钱 , 但对钢琴 , 他还是有份特殊的感情 。 。 1996年 , 他19岁 , 技校毕业进入东北钢琴厂 。 这是当时的明星国企 , 东北唯一的钢琴厂 。 在这里十年 , 他学会了油漆 , 也学会了弹琴 。 他还记得第一次进车间的震撼 , 水磨石地面 , 黄油漆画出通道 , 两旁整齐列放上百架钢琴 , 黑的 , 红的 , 锃光瓦亮 , 透出人影 。 作为当时中国四大钢琴厂之一 , 东北钢琴厂迎来过多位国家领导人 , 每次视察 , 一定到访董宇所在车间 , 这里生产全厂主打的“诺的斯卡”牌钢琴 。 这也是管理最严格的车间 。 每天早上8点 , 各班组准时开早会 。 不许争吵 , 不许干架 , 地面上有颗螺丝钉都要罚款 。 流水装配线上 , 油漆是最后的工序 , 期间需要把钢琴推进小房间调音 。 工作之余 , 一些调音师傅也会弹上一段 , 董宇没事就爱看他们弹琴 。 他从调音师傅那学到了“基本知识” , 两个黑键前面的白键 , 是“哆” 。 钢琴底部三个踏板 , 最右边的延时踏板得踩着 , 不然声音不连贯 。 但是具体弹奏全得靠自己摸索 , 他不识谱 , 凭着对音准的感觉 , 一个个找键位 。 他不懂指法 , 开始手指总划不过来 , 像鸭蹼一样滑稽地错开 , 一点点才捋顺 。 就这么 , 今天学两个音 , 明天学两个 , 大概两个月 , 他弹下了一首《上海滩》 。

东北油漆工:下岗后送快递,自学钢琴车间演奏

图片来源网络 比董宇晚两年进车间的姜家东回忆 , 年轻人看到钢琴 , 都会忍不住抚摸 , 试着弹几下 , 可是能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 。 但董宇不觉得这需要坚持 , 他就是喜欢这个 。 中学时代 , 他就迷上了听歌 。 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打开燕舞牌收音机 , 塞上耳机 。 那段父母无休止争吵的岁月 , 音乐也成了他生活的避难所 。 除了音乐 , 他别无爱好 。 酒精过敏 , 所以滴酒不沾 。 也不喜欢打牌 , 逢年过节偶尔上桌 , 算计手牌总让他心跳加快 , 感到紧张和不适 。 他也没有恋爱的心思 。 家里条件不好 , 自己个子不高 , 看到漂亮姑娘 , 从没起过交往的念头 。 在钢琴厂 , 中午12点铃声一响 , 开始午休 。 吃完饭 , 人们打牌的打牌 , 下棋的下棋 , 董宇一个人钻进调音房练琴 。 夏天 , 弹琴会吵到楼上坐办公室的干部午睡 , 窗户总是探出脑袋 , 声音尖锐而愤怒 , “别弹了 , 闹心 。 ”董宇就换一个车间 , 继续练琴 。 下午5点下班 , 他也不回家 , 默默地弹一两个小时 。 那是属于音乐的时光 。 回家路上他哼着歌 , 梦里也在给钢琴上漆 。 一年后 , 初中同学聚会 , 正好同学家里有台幸福牌钢琴 , 等人的间隙 , 他露了一手 , 弹了段《上海滩》 。 所有人都惊呆了 , 睁大眼 , 觉得不可思议 。 董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 伸长脖子 , 不到一米七的个头 , 那时好像成了一米八几 。 “说到钢琴 , 两眼都会放光 。 ”他的妻子王萍回忆刚认识时董宇的状态 。 那时候董宇就感慨 , 要有一台自己的钢琴就好了 。 可2007年结婚时 , 董宇存折里只有三千块钱 , 全靠借钱办婚礼、付新房首付 , 没有彩礼 , 丈母娘还贴补了1万5的装修款 。 结婚时 , 东北钢琴厂已经被美国公司收购 , 董宇下了岗 , 工作服、手套、口罩都带不走 , 统统原样保留在更衣室 。 他去人才市场 , 挑了一份工资最高的工作:顺丰快递 。 快递也是份苦差事 。 冬天 , 厚重的积雪没过腿肚子 , 棉裤湿漉漉地滴水 , 衣服结上一层薄冰 , 摸起来都是硬的 。 偶尔他能看到钢琴 , 富丽堂皇的国际酒店 , 自己车间生产的"诺的斯卡"牌钢琴 , 由栏杆围着 , 摆放在大厅 。 送完东西 , 他总会在栏杆前停留三五分钟 。 很想上去弹 , 但始终不敢 , 怕被嫌弃身份和水平 , “近在咫尺 , 又感觉很遥远 。 ” 在董宇的人生里 , 东北钢琴厂始终占据了重要位置 。 最近的十年 , 他遭受了命运两次致命的打击——父亲咳出了血 , 确诊"肺癌晚期" , 住院第30天去世;7年后 , 母亲突发心梗 , 住院第16天去世 。 最艰难时 , 他格外想念那段时光 。 从结婚那天起 , 董宇没休息过一天 。 生活就像磨盘 , 永远不停歇地在转动 。 母亲去世那年 , 董宇在给橱柜刷油漆 。 年底橱柜店关门 , 他开始兼职送快递 。 过年快递停业 , 他就帮忙开出租 。 正月十四 , 开完最后一班车 , 第二天上班 , 接着刷橱柜 。 王萍觉得丈夫太辛苦了 。 不能这样下去了 , 一天她终于下定决心 , 以近乎命令的口吻对深夜回家的董宇说:“你明天早上七八点再起” 。 “好 , 知道了 , 睡吧 。 ”董宇说 。 第二天 , 凌晨四点 , 闹钟响了 , 董宇翻身起床 , 王萍一把拽住他 , 可董宇一句话又把她打发了 , 说有客人订了车 , 必须得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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